陳執中一滯,“什麼意思?”

文彥博冷笑一聲,指著圖道:“從河中府一路向下,相公自己選吧,看看相公覺得在哪兒潰河損失最小!”

陳執中湊到圖前一看,心就直往下沉……

他懂文彥博的意思了……

確實,一旦任由黃河自行潰河,那真的不管在哪兒出口子,都是大宋所承擔不起的。

河中府向東四百裡即是京師要地,一旦在此段潰堤,開封首當其沖,必毀於滔天巨浪。而開封再往下,直到東海,皆是一馬平川,不論在哪兒,都會是大水彌漫數十州的不世之災!

而且最要命的是,萬一像景佑年那樣堵不住,那整個京東路、河北路將永無寧日。

肆虐的河水將把東路大片的平原變成淤,形成黃泛區。少了這麼一大片重要的産糧區,大宋每年糧産最少要減産二成。朝廷也會再一次陷入到,年年治河,年年泛濫的惡性迴圈之中!

見陳執中臉色越來越不好,文彥博不陰不陽地道:“相公選好了嗎?”

陳執中無言以對,他說的沒錯,這個河潰不起!

“嚴令各州死守河防,難道就守不住嗎?”

“萬一呢?”

“萬一要是守不住呢?誰來承擔這個後果?”

陳執中不說話了,這個保證他不敢給。

龐籍此時上前,看了半天山河圖,“若如寬夫所言,此間風險確實太大,提早選址分流,也不失一個壯士斷腕之計!”

龐籍不似陳執中、宋庠那般優柔寡斷。對於一個經略西北數年,以治軍著稱的相公來說,他身上有文人少有的那股子狠勁,也只有他才敢附和文彥博。

趙禎盯著下面幾個吵成一團的相公,沉默不語。他何嘗不知道,一旦在河中府下段潰防是萬萬承受不起的,但是文彥博提出要分流,他卻無法接受。

趙禎有皇帝不該有的那種仁慈,人命大於天,即使他尊為一國之君,也沒有權利至數州百姓的性命於不顧。況且,文寬夫的決堤之處,更是萬萬不能行的。

“寬夫把你要分流之處指給他們看。”

趙禎終於出聲止住幾人的爭辯,陳執中一怔,下意識道:“哪裡?”

文彥博一嘆,抬手指向圖中一處所在,“這裡,現在來看,只有在這裡開個口子,分黃河之水北流,損失才最小。”

“……”

“不可!萬萬不可!”

這回出聲反對的不是陳執中,而是剛剛還贊成分流的龐籍。

龐籍為什麼變得這麼快?因為文寬夫指的那處地方,是最要命的地方,一旦處置不好,就不是河患的問題,那是國防大事!

文彥博指出的地方,是位於永興軍路與河東路交界處的石州境內的一段黃河河段。

常年在西北治軍,讓龐籍對西北瞭若指掌,石州西南高,東北低,又是多山多丘,乍看之下,如果真的在此處給黃河開個口子,那麼分流之事不難,而且河水會順地勢北上,很可能只淹忻、代兩州,即與宋遼界河交彙,借界河水道奔騰入海。

以兩州之地,換取京東數十州縣的平安,這個買賣看上去很賺,但是,龐籍卻知道,最要命的地方也正是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