翟穆走出酒吧,天已經漆黑。深秋時節,似乎,夜晚的時間越來越長,就像是寒冬步來之前的節奏。原本今天是準備接冷奕瑤回別墅,卻在半路接到她電話,說是今晚已經約了其他的事,不需要他過來。至於,她晚上究竟約了什麼事情,和什麼人在一起,一概隻字未提。

可就像腦子裡有個聲音一直在告訴他,讓他來看看究竟發生了什麼。原本,他能從d城軍界一躍來到帝都,被無數人欣羨,如今看來,想要真正獲得元帥的信任,並不是一件簡單的事。

學校的大門雖然是敞開著,但出來的學生並不多。社團活動大多數是在下午課程結束之後才開始,負責安全的門衛告訴他,最快的一波學生出來,也要差不多快七點了。

他閑著無聊,才繞到學校附近的酒吧打發時間。

算一算,其實冷奕瑤來帝都的時間很短,連一個月都沒有。

剛開始的時候,他還曾記得,別說是元帥,就連弗雷對於她的生死都並不是特別上心。與陸琛大皇子一路上的圍追堵截,軍界自有渠道得知,冷眼旁觀間,更是對她實力的一種探察與考驗。

事實上,她不動神色間不僅收服了陸琛,還將元帥和弗雷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她身上。

那個時候,他分明隱約間能感覺到,冷奕瑤並不是全然站在軍界這邊,就連轉校也不過是順水推舟,將他調在她身邊,一是方便冷奕瑤在陌生環境盡快適應,另一方面,何嘗不是軍界對她的一種監測。

只是,時至今日,不過連一個月都沒到的時間,卻好像是冷奕瑤已經徹底融入了元帥的交際圈。

從弗雷,到軍校,元帥將她徹底劃入自己的勢力範圍。而他……

翟穆眯著眼,表情平靜地看向聖德高中的點點燈光。不知不覺間,他的位置卻被邊緣化了。

這種感覺,非常不舒服,就像是明明落後你一步的人,一個轉身,已經先你一個小時達到了目的地,優哉遊哉地吃著冰淇淋看著你繼續逆流而上。偏偏,你的盡頭沒有任何人知道在哪,包括他自己……。

“哎,你說,那個轉學生,是不是跟開了掛一樣!”兩個揹著牛皮書包、穿著當季最新款連衣裙的女學生一邊走、一邊咬耳朵。

“我聽說,那個超有名的物理課名師點名讓她去他社團活動呢,人眼睛都不搭理他一下的。今天,鋼琴課的譚老師竟然也一改作風,為她做一對一指導,簡直見鬼了一樣。”身旁的另一個女學生使勁地點頭,一臉無語狀。

“要我說,特級班的人一個個牛氣也就算了,這個壓根都不能用‘牛’來形容了。”譚老師的課超級難選也就算了,關鍵是一週就那麼點時間,幾百號學生啊,能被抽中琴房來輔導簡直就是運氣爆表。她冷奕瑤倒好,排在第一號琴房,老師待在那裡將近一個小時,竟然期間一下子都沒出來。

“不過講真的,我還是第一次聽說譚老師願意和一個人獨處這麼久的。”女學生一臉驚訝。畢竟,當初聖德集團能請來這位女鋼琴家,第一想法是請她做正式老師,只可惜,對方不願意,說對這一批學生久了,她會心思浮躁。這才安排成社團活動。畢竟,這樣的課程,每個學期學生都會有變化和浮動。

在人背後說小話,這種事情,其實不管在哪個社會階層都時有發生,但翟穆沒料到的時候,自己竟然也有聽壁角的一天,關鍵是,這個談論的對方竟然正好是他剛剛在思考的那位。

那兩個女學生走後,果然,校園主幹道上出現了不少其他學生,看樣子都是社團活動基本上結束了。只可惜,一個個表情都與之前那兩人差不多。

不用猜,應該都是選擇了鋼琴課的學生。

這次吵吵咋咋的聲音就更大了,主要是人多,什麼話都有。有人說這個轉校生太邪門,簡直是招了神,引得所有老師都不正常了;也有人說,離開的時候,特意繞到一號琴房去看了一眼,向來清風朗月的譚老師竟然會和她笑成一團……。

總之,各種議論聲,幾乎將校門口都染遍了。

翟穆靠在牆邊,閉著眼睛,靜靜地聽著。

總覺得,有什麼重要的事情,被他不小心忽視了……

而眼下,還坐在琴房裡的冷奕瑤,正在彈著《鋼琴前奏曲》。這首曲子是對方指明給她彈的,樂譜放在面前,只花了小半個小時講解,便迫不及待地讓其他學生都散了,直接坐到了她的身邊。

冷奕瑤的目光順著鋼琴旁的另一本琴譜一掠而過。自這位“譚老師”看到這本入門級的鋼琴譜之後,整個人都變得有點不對勁。她的目光微微發亮,像是在一絲一縷地回憶過往,又像是在透過她,在尋找什麼。

這首《鋼琴前奏曲》,名字雖然樸實無華,卻是隱匿了作曲家的全部心血,非常隱晦的表達出作曲家的藝術追求。舒緩而坦然的序曲中,描繪著大海、雲、迷霧、月色,這裡面甚至隱約能聽見古代神話、傳說故事和人物,分明是個男性作曲家即興性、幻想性的音樂,卻並沒有狂熱的抒發作曲家的個人情感,而是讓人捉摸不定,曲風唯美得令人驚訝,閉著眼睛,幾乎能感覺到那優美的輕嘆,景色的精緻、畫面的豔麗、世界的廣袤無一不令人嚮往。

如果不是一早聽她說這位作曲家是位男性,她簡直懷疑自己掉入了一個美麗的女子織造的夢境中。

一曲堪堪結束,譚老師已經站起身,雙手鼓掌,眼中,分明泛著回味的光澤。那裡面,有憂傷、有絕望、有美好,但更多的,卻是堅定。

“你的技巧非常完美,”女子優雅的嗓音在琴房裡響起,分明年紀已經到了這般歲數,卻自帶一股迷人的風度:“最關鍵的是,你能表現出作曲者的心聲。你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學琴的?”

冷奕瑤想了想自己從小接受的“家教”,因為冷奕媃的緣故,她接收鋼琴這項學習還挺早,“六歲左右吧。”雖然那個時候,她大多數是被家教要求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聽冷奕媃彈琴為主。

“後來為什麼斷了?”她的手指雖然靈活,但是習慣了鋼琴的人,不會用那麼久去熟悉琴譜,更何況,她對音樂的熱愛很平靜。行家間盛傳一句話——一天不練自己知道,兩天不練同行知曉,三天不練觀眾明白。雖然冷奕瑤並不是真正的鋼琴家,但是,這種達到一定程度後忽然鬆懈下來的水平,她還是能聽得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