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父母和大哥就要趕來了。”韓太太冷漠地說。

她態度很隨和,可徹底激怒了老王。這對夫婦一而再,再而三地針對我們,眼神和語氣帶著蔑視,實在讓人難以容忍。

“為什麼?!”王明後高呼,兩手握成拳頭,捏得緊緊的。

“你開槍的時候想想為什麼?”韓太太聳聳肩。

“靠!那還不是你們糾纏在先!”王明後怒罵,“打不過,就向家長打小報告,你是小學生嗎?!”

韓太太搖搖頭。她在國外待得太久了,她經歷過向它們崇拜和低頭的歲月,她已經耗費很長時間和青春在裡頭,信仰它們,就為了擺脫她父輩那些歲月沉積下來封建思想的壓迫。現在,她擺脫了,但她被新一代給趕超了。她沒有辦法接受這點,彷彿這麼做,她以前接受的所有學識和耗費的辛苦,都白白浪費了。

前方車道上響起幾聲鳴笛。

“你家人來了。”韓太太說。

王明後連忙跑到外面,我和小胖也一同尾隨。王業華先生從車上下來了,同時推開後座車門的人物是他的太太。他的長子,雖然得知訊息,但並不曾過來。他很看輕這件事,說有私事要忙。他大學的教授在找他,這位教授在他的婚禮中給予了很珍貴的祝福,現在,他得要和他的太太共同拜訪他,面對面地道謝。

王先生和王太太擔憂地望著第二個兒子。

王先生更是大步踏前,走到史密斯先生旁,兩人用外語嘰裡咕嚕說了一通。這一次兩人說話聲音又快又急,即使稍有英語底子,仍不能很明確地獲知他們是什麼意思,只是隱隱約約知道,史密斯先生來找茬,王先生在跟他談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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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道個歉,這件事就算了。”

王業華先生說了幾句話,回頭對老王慢條斯理地說。

“靠!憑什麼?”王明後勃然大怒。

這時候畢婷也從屋裡走了出來,她向老王的父親解釋道:“您的兒子沒有錯,是他們惹事在先。”

於是她把事情的前因後果說清楚,比方我們怎麼找她有事,韓氏夫婦挑釁,在監控攝像頭下打傷自己,想要栽贓我們。

“影片還在屋裡。”畢婷說,“我可以找給你看。”她怕老王父親不信,便想驗證。

王業華先生擺擺手,示意不用。

兒子是他生的,即使在千里之外,他也仍關心他的舉動。他知道這個兒子做不出那種事情。可惜,在這個時候,已經不是追究誰對誰錯的了。

“史密斯先生是我的朋友,看在我的面子上……”王業華琢磨著用詞,緩慢地說。

“扯淡!”王明後暴跳如雷。

“你是怎麼和你爸說話的!”王太太扶著車門說。

王明後不可置信地盯了他老媽一眼,倒退一步。他在國內和父母聊天,都是透過網路影片,有時是電話。隔著一塊硬邦邦的物體,溫和的人能顯得疏遠,而看似理智得體的人,背後卻是令人……那麼的一言難盡。

王明後這是第一次和他父母對峙,他深深地呼吸,胸口上下起伏。他感到怒不可遏,可接下來又是一股悲涼。他盯著他的父母,沉默地不發聲。

“快道歉。”王業華先生說。

“不道歉!”王明後氣沖沖道。

王業華先生沒有多說,他的大腦在飛速運轉。他背過手,在草坪上走來走去。一時間,有股難言的酸楚擊打著他的心臟。他抬起手,花白的汗毛以及浮腫並起了許多細小紋絡的肌膚刺痛他的眼睛,他咂舌兩下,一股焦渴像火一般從喉間燒到心窩裡。他的臉蠟黃起來。

雖然他什麼話都沒說,但與丈夫多年相處的王太太很瞭解自家丈夫的脾性。她問了一句“怎麼了?”,王業華搖搖頭。其實在車上他就做好決定了。這項決定他沒有跟太太說,因為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他的大兒子在國外長大。

二兒子則成長在國內。

兩種不同的思想,兩種不同的經歷。他以為這種不同的閱歷能令他們互相看到各自的短板,借鑑與幫襯著。在當時,時代的大融合是不可避免的,是肉眼可見的。

然而,這種大融合並沒有讓大家從隔岸相望變成身在同一個遊樂園,彼此打量,互露微笑,相擁親吻,其樂融融,而是你的拳頭捱到我的臉,我的鞋踩到你的腳跟,衝突一觸即發。他才意識到,似乎在歷史的潮流中,每一次融合都充沛著血腥和戰爭。而他兩個兒子之間,在思想上必然會有種隔膜,為此,他心生恐懼。

他是生意人。

知道凡事要做最壞的準備,如果真的有那麼一天,他是要站在哪一邊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