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稍顯吃驚地望著杯子。在趙強的建議下,大家都沒發出反對的聲音。

提出反對又有什麼用呢?

每一個人都這麼想。

在他們的想象裡,不會有人不給這裡年齡最大的長者面子,也沒有人在聽到錢佳的那番話後,會無動於衷。

投票在情勢下不可迴避。

“好!”錢佳咬咬牙,也果敢同意了,“投就投,我不相信都不講道理!”

她答應投票,那自然沒有人再反對了。

可是即使如此,我仍然被剝奪了投票權。

“我們不帶小孩子玩!”李為迎故作正經地振臂高呼,面朝眾人,呼籲道,“既然我們要投票,那就做個正式一點的,小孩子不算,不滿十八歲沒有投票權!”

結果證明一人當道,其實挺有用的,也能輕易剝奪某個人的投票權。

“不投就不投!”我斜眼看他,“誰還喜歡投了!還少操點心!”

我無心和他們爭奪,投這種票沒有多大意義,也不會影響個人的命運。當時我想,這只不過是一群人片面的藝術觀念罷了。

錢佳、李為迎、趙強、蘇庸行、孟波和廖致知六個人,圍在桌子一旁,桌子上有兩個杯子。

左邊的,意味著他們認同,即使違背點原則,迎合低俗也毫無關係。

右邊則是錢佳老師心目中的篤定,為了良知!

這些人手中捏著瓶蓋,凝視著玻璃杯,臉色各異,讓人猜不透他們在想些什麼。

現在,他們要做出自己的選擇。

他們借來垃圾袋,在杯子上蒙了一層,只開了個口子。方便投票不受其他人影響。

吧檯的店主擦著酒杯,遠遠望著,他搖搖頭,猜不透想法。

當投票結束,眾人圍著玻璃杯揭開謎底,結果出乎意料,左邊的玻璃杯裡有四枚硬幣,而右邊則是兩枚。

在錢佳老師那麼慷慨激揚的一番話後,卻只為她贏得了一枚硬幣,這實在是令人意外了。更何況投票的那個人自己說出來了。

“是我。”趙強道,“雖然我不認同小錢的觀點,但是我老了!”

他嘆了口氣,雙手交叉,擱在膝蓋上,擺出一點自然隨意的態度:“我覺得,如果今後電影界像小錢說的那樣發展,未來便再好不過了!雖然我不太相信,這太過理想,可我願意為了那美好的未來,投出這一票!”

“我認為,藝術富有多重性。”蘇庸行這時候說話了。他一向沉默寡言,理智拘謹,我原先以為,至少那一枚支援錢佳的瓶蓋是他投的,不料,他卻投出相反的一票。

“裸戲這種行為,在實際操作中,你很難定性它究竟是藝術還是低俗!”蘇庸行理智地分析,“影視劇本中難免有這樣的情節:出生,相識、戀愛、結婚、生兒育女、死亡……孩子不是從天上就蹦躂出來的,更不是我們父母那輩說的,從垃圾堆裡撿來的。我以為,迴避,並不能解決影視劇的基本矛盾。影視劇的結果中,本身就存在矛盾的現象,那麼產生它的過程中,這種描寫也必不可少。打比方,如果兩個相愛的人違背父母的意願私奔結合,這是不道德的嗎?我覺得未必;如果是一個流浪的畫家給一個赤裸的女人畫畫,就在那個女人脫下衣物時,畫家拿著畫筆的手僵硬住了,他心裡感嘆道,啊,真美啊!而那個女模特確實很美,裸露就沐浴在陽光下,輕盈的窗簾就在她身側的窗戶飄動,甚至微微揭起一角……”

“小蘇,我能理解你的意思!”錢佳強調道,“你那說的是藝術!我們現在談論的,不是基於藝術層面的裸戲!”

“但是誰能證明這是藝術呢?”蘇庸行交叉著手臂,躬起了腰,“我們用什麼來證明這是藝術?又怎麼來區分藝術和低俗的界限?”

蘇庸行慷慨激揚,他伸出手指在空中比劃:“就我剛才的那些情節,你能保證所有的觀眾不起一點遐想?你能確保他們不產生一點綺念?”

錢佳聽入了迷,她把兩手交疊。

“淫邪的人看什麼都是邪惡的,而心地善良的人卻能在這些混沌之帶感受到美好——他們看到美,享受到美!”蘇庸行攤攤手,“影視作品裡面有太多這樣的鏡頭了,還有很多情節,很難以界定,有時候,預期與結果徹底偏離,超出導演與編劇的意料。”

“沒錯。”錢佳點點頭。

“假使說,如果一個導演是嗜血殘暴、變態冷酷的人,他拍出這樣的電影,想要讓觀眾看了認同他,不料觀眾看了,卻熱血沸騰,對電影中的一些社會少數群體——小偷、強盜、殺人犯產生了疑問,探求他們的產生和溯源,同情並希望改善社會狀況。”蘇庸行打著比方,“而另一位導演善良誠實,拍出一部校園片,原本是寄希望改革學校漏洞,可大夥兒看後都痛恨起教師,產生大量厭學、逃課的現象……那麼是不是可以藉著一個後果現象,或者導演的內心因素,就決定封殺這部片子?封殺這個導演?”

“如果要封殺,封殺前者還是後者呢?”蘇庸行又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