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臟突地一凜。

包陽陽提出了一個問題,那就是光的使用。任何鏡頭的合成皆是畫面這個最小元素,而畫面的構成無非兩種:光與線。

線條這玩意兒,完全和導演構圖、攝影機先進水平相關,可光線的運用,在國內劇組內一直談不上被普遍重視。

通常我們要求的光影設計,不過要求拍攝不曝光,有個基本色調就行了,教材上都不會重點說的。若是希望再翻出點新花樣,沒有幾個導演願意在上面下工夫。

“你有什麼想法?”我詢問包陽陽。

我不得不承認,這方面我很欠缺,遠不如包陽陽。

“我也不清楚。”包陽陽小聲說,“只是現在用數碼攝像機多了,光感要求更高。以前電影拍攝用膠片,電視劇拍攝用磁帶,光感與現在感覺不太一樣!”

我點點頭,理解小包的意思。現在多數使用數碼攝像機,畫面會經過壓縮,沒有曾經傳統的的質感,但光感靈敏度,卻比以前要高。因而畫面效果反而沒有過去的好,一點點小東西,都能映得一清二楚。

“說下去。”我點頭道。

“我平時和他們燈光師合作比較多,他們的活計現在不多了,在新型攝影器材下,對打光板的依賴也沒有過去的重了。如今燈光師對燈光需求變大,如果燈光不足,不僅拍不出建築物和夜景的區分輪廓,躁點也很明顯。如今的戲份,不同的劇組之間,日間戲大家都差不了多少,夜間戲差異就很大了!”包陽陽結結巴巴道。

他是攝影師,與燈光師打交道要比我們做導演的更多,有些情況,平時私下聊天就能獲知一二。

我陷入沉默,大腦在飛快地思索。

的確,以現在國內拍攝看,不同劇組白天戲份的光線沒有多少差別,相反夜間大點,很大原因是光源的取捨。

這點對比當今的古裝劇和過去古裝劇最為明顯。以前室內戲中,光源要麼是從手中的燈籠或者火燭上射出,要麼是來自桌面的蠟燭及油燈。甚至在古典小說及老一輩的武俠小說中,也能看見端倪,古龍小說中多次出現“火摺子”這一物體,而古書中更是有聽到動靜,下床點燈的描繪,這些在當今小說及影視作品中都很難一見了。

“……現在大多數古裝戲的夜景,男女主人公進入空屋,明明沒有人,卻亮著幾排蠟燭。不點燈,也能夜能視物、目視一切,坐在未點燈的閉塞廂房內,光源就明晃晃地打在演員的臉上。”我長嘆口氣,搖搖頭。

“沒錯!”包陽陽激動地說。

他一巴掌拍到桌上,掃下半摞稿紙。小胖忙掏出手機在旁拍照,見我看他,這才委委屈屈道:“我這不是先取證嗎?要萬一被砸場子了,還能找個地方告一告!”

包陽陽瞬間臉紅了。

我面無表情望著小胖。

“好!好!我不拍了……”小胖默默收回手機。

我和包陽陽繼續討論片場光線,由此談到燈具。從火把到擎,再到後期的燈籠,或是金屬,或是玉製,或是雕花、或是人像,華夏的燈具不僅僅是照明的工具,隨著時代的演變,它所蘊含的藝術感和美感都是歷史的瑰寶。

它們造型各式各樣,因為高度和原料不同,光線也不同。

“但目前電視劇就是隨意用光線打亮,導演觀眾要求也只是拍攝清楚……有的夜間戲,拍攝的就如同白天般,能清楚看清房間的每一個角落。”包陽陽有點委屈,他覺得這些也該改變。

我不住點頭,附和道:“我看能不能聯絡一些廠家,製造出一批燈具……”

“對!需要注意燈具擺放的位置,還有光源的照射強度……又不可能完全不用現代打光!”包陽陽激動道。

雖然說是要復古,但拍攝電視劇完全靠蠟燭和油燈取景肯定是不行的,畢竟亮度不夠,拍攝的也不太好看。而且畫面感的三維感是由層層光線組合而成。

冷色調,暖色調,不同色調的拍攝,感覺也會不同。

就打比方吧,張藝謀的《大紅燈籠高高掛》,他的室外景,有一個在逼仄的長方形的院子中無數只紅燈籠被掛上去的場景。這色彩運用絕對是絕了,燈籠本來是紅的,是熱情的象徵,卻在晦暗的陰天裡,陰鬱難言。

有多少人知曉,他院子中的燈籠內用的是電燈?

雖然他在片中的也有老人往燈籠裡點火的橋段,那種光線是流動的,而院內的光被凝固下來,色澤就不一樣了。兩種對立的光就像兩種相互對立的意識,凝固著,燃燒著,熄滅,再點燃……

“如果靠近光源,可以用柔光燈。”我隨手從口袋裡掏出中性筆,隨意在紙上劃拉幾下,後來發現紙不夠用,可如果在分鏡稿上隨意畫,又有點可惜了,扭頭叫嚷:“小胖!小胖!”

小胖聽得我的叫喊,連滾帶爬地跑來,又是拿紙,又是沏茶。我卻抖抖紙張,在包陽陽面前拿筆劃拉了,拿給他看。

“就這樣,這個場景可以在這幾個位置標點,這是個光源,這是另一個光源……這四臺攝影機的位置得這麼安排,不然鏡頭切換時,光影位置都左右顛倒了,觀眾容易頭暈。”我比劃兩下,包陽陽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