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已至桂花飄香, 秋闈放榜之日。

蘇博清昨夜是徹夜未眠, 天不亮便來了貢院門口放榜之處, 而此時這處業已圍了許多本屆參考的秀才。

隨著天漸漸發白, 人也越聚越多, 終於放榜官懷揣桂榜出來張貼!

放榜前, 大家臉上的期待之情大約是相同的。放榜後, 卻是有人激悅,有人落寞。

依大齊科舉律例,鄉試拔得頭籌的稱為解元, 奪取第二名的稱為亞元,而第三、四、五名的則稱為經魁,第六名便為亞魁。

而這回蘇博清非但順利中舉, 還得了個經魁的好名次!

回蘇府後, 蘇明堂業已叫人備了一桌好酒好菜,準備好好慶勉上一番!

前些日子他病的厲害, 如今吃了幾日藥已見大好, 不但可以下床行走自理行為, 甚至大夫還準他少量飲酒。

席間蘇明堂與大哥蘇明山, 及侄兒蘇博清三人把酒言歡, 好不喜慶。彷彿蘇家前些日子遭遇的一連串兒厄運都能借由此事一衝而散, 從此蘇家只有福事。

自家人關起門來沒那麼多虛禮講究,女眷亦同桌而坐,專心吃飯, 但聽不語, 只偶爾附和著笑笑。

蘇明山今日高興,又端起了一杯酒欲帶,桐氏這回則堅定的伸手攔下了蘇明堂,面帶怨色:“病還沒好利索,可不能再飲!”

蘇明堂倒也不貪杯,還勸大哥道:“今晚巡撫大人在登科樓辦鹿鳴宴,博清去了免不了也要痛飲一番,這會兒莫讓他再飲下去了。”

此話剛落,“啪噠”一聲,兩隻竹筷掉在了地上。蘇妁的手心兒裡空握著,人僵在那兒,許久未緩過神兒來。

鹿鳴宴……

她先前只替大哥高興得中舉人,竟忘了還有鹿鳴宴一說!

她知道,今晚的這場鹿鳴宴,終將是場染著血腥的灰色盛宴。

“妁兒?”身旁的桐氏幫女兒撿起筷子,命霜梅去換了一副。可看蘇妁一副魂不守舍的樣子,便推了推。

蘇妁回過神兒來衝桐氏笑笑,表面佯裝繼續吃飯,可心裡想的卻還是鹿鳴宴。

上輩子,大哥中舉後的那場鹿鳴宴上,壬子科解元當場墜下登科樓而亡!

有說他是被人推下去的。可審遍了在場所有人也未能找出半點兒蛛絲馬跡,甚至連個接近過他的嫌犯都沒有。

也有說他是自己跳下去的。可他堪堪喜中舉人,又拔得頭籌,誰會在風光無兩之時做這等想不開之事?

蘇妁雖記不得那位公子叫什麼,但卻記得他的家族乃是容陽城首富。富甲一方又博學多才,這樣的一個人究竟因何一命嗚呼?

“大哥,你們壬子科的頭一名是誰啊?”蘇妁邊夾著菜,邊裝作漫不經心的問道。

“噢,是一位姓陸的公子。”蘇博清說這話時臉上帶著一絲想不通,“說實話,誰中解元我都不覺奇怪,呵,只是想不到竟是他。”

“為何奇怪?”蘇妁瞪大著一雙眼看著大哥,想從他的話中尋些陸公子會出意外的蛛絲馬跡。

蘇博清也只是很無奈的笑笑,“就是一個書呆子!呆到……”他想了下,竟不知那種感覺該如何形容的貼切,最後只道:“總之就是與他隨便閒聊幾句,他卻滿口不離‘之乎者也矣焉哉’”

“噢……”蘇妁覺得從大哥這兒也問不出什麼有用的線索來,便隨便扒了兩口飯,說道:“妁兒吃飽了,想先回屋去。”

之後她便心事重重的率先退了席,回了自己閨房。

不知道也就罷了,明明知道一個人要在今晚死於非命,她是應當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是應當去攔上一攔?

蘇妁很是糾結。

若那位陸公子是自戕,即便救了他也未必能換回他對生命的尊重,這種事有第一次就會有第二次。

而他若是被害,只怕今晚她去多管閒事兒,整不好自己也要搭進去。

將頭埋進被衾裡,蘇妁煩亂了好一陣兒。但無論如何,這種事讓她袖手旁觀見死不救,她定是做不到的!

想著想著……她竟睡著了。

等蘇妁再醒來時,已是斜陽淡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