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席間的汪語蝶一直心神不定, 時不時惴惴的望一眼側門。籌算著過會兒蘇妁回來,她要如何表現的毫不知情。

反正蘇妁離開的這陣子屋裡總共來了兩波下人,也不時有其它的夫人小姐往櫃子處去取放東西。既然自己已將那物交託出去了,如今身上並無髒物, 蘇妁總不能無憑無據的懷疑自家姐妹吧。

如意算盤打好了, 可就在汪語蝶又一次抬眸望向門口時, 卻怔住了。

進來的那個丫鬟是她們汪府的,可這敏感時候避嫌尚不及, 怎的竟自己往這地兒跑!若是此事真鬧大了,必定會將所有往來之人打入幫兇之列,這個沒腦子的丫鬟不是純心連累她麼!

她眼中冒著慍火怒瞪著那個小丫鬟, 可那丫鬟還是鎮定的徑直往她這處走來, 毫無動搖的意思。汪語蝶氣的心中暗罵。

待丫鬟越走越近了,汪語蝶才驚駭的發現那丫鬟袖間竟藏著個方正的盒子般的東西。雲袖輕薄,雖能將所藏之物穩穩罩住, 卻邊角突顯。

一個莫名的念頭湧上心來, 汪語蝶抬頭瞪著那丫鬟的眼, 可她偏不與她對視,只往那小櫃子走去。汪語蝶親眼見她將櫃門開啟,藉著門扇的遮擋飛快自袖中取出那物, 放了回去。

自己費勁心機偷走的錦盒竟就這麼被送回來了,爹爹這是何意?汪語蝶正想跟在那丫鬟身後出去問問清楚, 轉頭卻驀地見蘇妁回來了, 她便只好安穩的坐在原處, 未敢有異動。

蘇妁則心事重重的抱著那件玄色披風徑直往小櫃子處去了,路過汪語蝶時也視若無睹的沒半分表情。她此時滿腦子想的皆是那冊書,還有今晚逼她去芷荷亭碰面之人。

能隨意在杜府走動的,自然杜晗昱嫌疑最大。可若是他,有什麼話大可直接在偏院兒與她講。反正偏院兒獨立,下人嫌礙事遣去後院兒便是,何必深更半夜的與她去湖邊?

更重要的是她與杜晗昱這才第一回見,她來杜府後並無半點異動,縱他是個天才也不可能猜出她為偷書而來啊!

罷了,想一圈兒仍是沒半點兒頭緒。蘇妁將披風掛起,轉身前還特意看了眼自己那個錦盒,一切安妥。

這才回席位坐下來,暫將煩惱揮至一邊,衝身旁的汪語蝶笑笑:“姐姐放心吧,我給你取來了。”

汪語蝶回笑再三,面上感激,心中卻忐忑不已。

就在此時,正堂傳來司禮監太監拖著長腔的尖細聲音:“禮部尚書張茂張大人,向皇上進獻壽禮~松鶴長春玉如意一對兒!”

先是汪語蝶一驚,“這麼快就開始獻壽禮了。”微微側頭斜覷一眼蘇妁,面聖的是蘇妁,可她卻比人家還緊張。

蘇妁倒未覺害怕,死都死過一回了,還怕面個聖麼。何況如今她也是個從五品通政司左參議府裡的千金,不比過去村生泊長與平頭百姓無甚異,多少總要拿出些官家小姐的氣度。

說起來,爹升遷至今還從未睹過聖顏,也從未見過如此場面。那麼聖上與諸位大人對蘇家的第一印象,將會因她而生。此次獻壽禮的是她一人,可代表的並非是她自己,而是爹的顏面!整個蘇府的顏面!

未幾,杜府的管家便著人來這邊請,蘇妁恭謹的雙手端著那錦盒隨下人去往正堂。

“通政司左參議蘇明堂之女,蘇妁進獻壽禮~龍鳳呈祥和田玉盤一隻!”

雙手恭敬的端著那扁方的木製錦盒,蘇妁挪著小碎步子盈盈往廣宴堂北面的玉臺走去。微垂著頭,只看得到前方三尺內的地面,完全不知兩旁的眾大臣在以怎樣的目光看自己。

她如此微低著頭,倒使得兩旁本就矮於她的在座賓客看得愈加真切。眾人直心道,這株風嬌水媚的琪花瑤草,插在小小祭酒府裡,委實是屈埋了。

杜晗昱雖官職低微,卻因著此次乃是自家承宴,故而也獲得了與眾大人同席的機會。他看著蘇妁從眼前走過,那從骨子裡透出來的柳嚲花嬌態,讓他有些……憎惡。

美則美矣,可那股子狐媚勁兒卻總覺難登大雅之堂!就好似這裡眾人看著她的眼神,皆帶著覬覦,而非敬重。

他自己便是外室所出,母親雖美卻是一生受盡指摘,毫無尊嚴,連帶著他這個兒子都至今進不了杜氏宗譜。遠不如杜夫人的雍容端莊,讓人心生敬服。

若是能再次投胎,他真想換一個娘!可是娘換不了,媳婦他卻是想要娶個閒雅純淑的。至少看上去是。

可如今,環顧一圈兒席間眾人那死死黏在蘇妁身上的目光……哎!杜晗昱心中暗歎一聲,端起桌前的龍泉青瓷杯,仰頭一飲而盡!

而蘇妁則細步姍姍,環佩叮噹的繼續往前走去,腰枝輕擺,軟煙羅的袖襴隨之微微起伏,不時露出一小截白膩的肌膚。

呈現古人口中的‘折纖腰以微步,呈皓腕於輕紗’之妙境。

走至玉臺前三丈之處,蘇妁跪地,垂首深埋,將雙手所捧之物高高舉過頭頂。很快便有司禮監的太監將錦盒接了過去,呈至皇上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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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譽晏信手開啟那個木盒的蓋子,眼尾唇邊淡出絲瞭然的笑。早前他還想不通謝首輔這麼費心思的拉攏一個七品縣令。可眼下見到蘇明堂的女兒,還有她所進獻的壽禮,他便明瞭一切了。

這玉盤乃是之前西域于田國獻給謝正卿的壽禮,怕是那日珍寶庫堆禮如山,連謝正卿自己都記不得了。可朱譽晏卻替他記著!

龍鳳呈祥乃是御用之物,掩在臺面兒下私相授受便也罷了,以國禮相贈,便等同當眾打了朱譽晏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