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陽欲墜, 在天邊拉起了長長的一道紅影, 似火在燒灼著天空。

早該下鑰的時辰, 潮洲城門此時卻大敞著。一輛四匹馬拉的紫檀馬車自裡面疾速駛出, 馬蹄急踏, 每一鞭子抽在身上都會發出一聲竭力的長嘶, 既而那馬車便駛得愈加的快。

錦衣衛指揮僉事季長生, 騎在一匹油光鋥亮的棗紅烈馬上,邊用力夾著馬肚子,邊轉頭看向岑彥, 迎著風將嗓門略扯高些問道:“岑指揮使,首輔大人之前不是說臨陣斬將乃是大忌嗎,可為何還是當眾將那張玉安處死了?”

岑彥微微側目瞥一眼季長生, 神色略顯無奈道:“大人是怕百姓對朝廷失去信心, 故而原本不宜將賑災貪汙之事公佈於眾。可那張玉安實在是太蠢了,惡行已為潮洲百姓人盡皆知, 殺他非但不會擾亂民心, 反而有助於平民憤。”

如此淺顯的道理, 可季長生這種粗人還是不點不能明。如今岑彥一點, 他便明瞭了, 只咧嘴迎風大笑著:“殺的好!殺的痛快!再有五日咱們便能回到京城了!”

***

原本蘇妁住進汪府除了為求自保, 也是為了多探聽些《鵲華辭》案的訊息。奈何整整兩日下來,除了大夫和府裡的下人外,沒見到一個主子。

汪萼白日有公務多半要在宮裡待著, 晚上回府也只與夫人劉氏在房裡用晚飯, 之後便不出來了。而劉氏白日也好似刻意躲著什麼似的,不是出門燒香,就是去串親戚。

至於汪語蝶,蘇妁也從下人那聽來了,她與蘇妁的大哥搬去了新置的小院兒。

汪語蝶不在這兒,蘇妁倒是樂得自在,只可惜一想到賠進去了個大哥,就隱隱覺得對不住老家的大嫂……如今也只能寄希望於大哥如那柳下惠般。

正遊思之際,丫鬟端著新熬好的補藥進了屋,將碗自朱漆木託上取下放在蘇妁眼前的桌子上:“蘇姑娘,您快趁熱喝吧。”

蘇妁看看那冒著熱氣濃黑的湯藥,雖知汪萼不會在裡面下毒,但還是不願去碰。自己身子的情況自己自然清楚,那日落水除了著些涼外並無其它不適。

她端起碗來往嘴邊送了送,忽地又放下!手還抖了抖:“好燙好燙!先放著吧,一會兒涼一些喝。”

丫鬟見狀也不便再催,便笑晏晏的道:“好,那姑娘一會兒記得喝,奴婢還要去正院兒伺候。”說著,丫鬟將木託反捂在身前意欲退下。

“等等,你們府上可是來了什麼貴客?”蘇妁所居的乃是西跨院兒,這個丫鬟也是專門在這邊伺候的,如今竟急慌慌的說要去正院兒幫手,想來是那邊要辦晚宴。

丫鬟遲疑了下,還是回道:“是,王爺來了。”說罷,便不再遲疑片刻的轉身出了屋。

王爺?蘇妁心忖著如今還在京城的王爺也只有聖上的親叔叔,身兼宗人令的慶懷王李成周了。

他此時來,該不會與《鵲華辭》的案子有關?

邊在心下思忖著,蘇妁邊端起那藥碗,將藥汁倒進了一旁的盆栽裡,又將空碗擺回桌上。

***

汪府正院兒的膳堂內,丫鬟們正端著盛滿精緻菜餚的木托盤魚貫而入。

偌大一張黃花梨攢牙子方桌上只坐四人,慶懷王李成周與他的劉側妃,和汪大人及汪夫人劉氏。

劉側妃乃是汪夫人的親妹妹,年三十方懷子,故而當她想來汪府找姐姐請教些注意事項時,王爺也不放心陪同前來了。

膳堂內劉氏姐妹聊著些孩子之類的話題,諸如汪夫人當初懷語蝶時,以及育兒的艱辛。王爺則與汪大人則聊著些朝堂上的事。

這些日子首輔雖不在,卻也未罷朝。明面兒上由皇帝主持,背地兒裡那些奏摺則在皇極殿堆積成山。每日早朝朱譽晏除了充當個擺設收收摺子外,什麼也應不了,批不了。

而汪府的膳堂外,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已繞著膳堂轉了幾圈兒。只是躲在迴廊裡,侍衛們未留意她,而她也探聽不到分毫。

因著王爺駕臨,膳堂的前後皆有一排侍衛守著,除了送菜的丫鬟,旁人連堂前十丈都靠近不了,更莫說是聽牆根兒了。

而膳堂的左右又壁重無窗,便是耳聽八方,明目達聰者,亦無可奈何。蘇妁轉來轉去急的手心兒裡真冒汗,可就是沒處下手。

這兩日她也大約明白此案的情形了,因著謝首輔不在京城,故而爹孃被提審了兩回也只是東問西問的走走過場,通政司的人並不敢判定什麼,一切還在等著首輔回朝。

只是蘇妁也明白,就憑著謝首輔那寧肯錯殺一百不可放過一個的狠勁兒,回來定也不會容爹孃申辯。

想想上輩子,蘇妁突然覺得真是一世不如一世。悲劇重演不說,還憑白折了兩年!早知道她就不該去偷什麼書,而應一重生就變賣蘇家祖產,在這兩年內將所有家財盡花花掉,好好享受一把快意人生!

奈何,這世上沒有後悔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