淡雅的檀香氣息縈繞在鼻尖兒, 福成跪在光滑如鏡的青玉石地板上, 面向著偏殿的大門。

殿內雖看不到時辰, 但算著也兩柱香有餘了, 那堅硬似鐵的冰涼地面兒將她髕骨硌得生疼, 彷彿就要戳穿皮肉!

這些年, 大齊皇室在首輔的挾制下的確早已顏面盡失。可身為堂堂公主, 給臣子下跪這還是頭一遭。

謝正卿逼她嫁給杜晗昱的計策業已完敗,他今晚大發雷霆一劍處死了杜晗昱,接下來又會如何對她?她是公主, 他大約不會殺她,但他仍不會讓她好過。

便是逃了眼前的劫難,日後他也定會再指第二個杜晗昱、第三個杜晗昱來羞辱她!

與其驕矜的顧著公主體面, 最後卻要像狗一樣的活著……倒不如提前放下身段兒, 將最大的誠意拿出。

偏殿大門從外面開啟,謝正卿看到跪在正央的福成, 臉上閃過一瞬的錯訛。

這些皇族再廢物, 依舊還是大齊的門面, 便是犯了什麼不可饒恕的罪孽, 他也還是會留著他們。而她明知這些, 還這般卑躬屈膝搖尾乞憐, 所圖為何?

“福成公主,你這是在做什麼?”示意宮人將殿門關上後,謝正卿才上前幾步冷冷問道。

“謝大人, 福成自知犯了大過, 想求大人原諒……”福成嚶嚶垂泣,言行舉止全然不若大齊公主,反倒似一個卑微惹人憐的柔弱女子。

面對福成的椎心飲泣,謝正卿知道這裡面沒有幾分真心,身為一國公主耍這些蠢笨的心機……這戲,做的過了。

“公主先請起。”說著,謝正卿自顧自的走至榻椅坐下,抬眸審視著怯怯站起身的福成。

“公主所為何事不妨直言。”

他只說請起,卻未說請坐,福成便只得突兀的立於大殿,與坐在榻椅上的謝正卿對話。

“謝大人,錦衣衛今晚帶走了毓秀宮的所有宮婢。”她聲色顫顫。

謝正卿倨傲的抬了抬下巴,沉聲道:“審完無罪便會放回。”

福成此來也未想狡辯,深知她們在詔獄的重刑之下必會招供。與其等著謝正卿來質問,倒不如坦然承認,也免那她們受那些非人的折磨。

“那大人就是不準備將她們放回了?”她悽聲問道。

“呵,”隨著聲乾笑,謝正卿明白她這是不想抵抗了。只奚落道:“這麼說,公主是承認她們皆有罪了?”

福成垂眸吸了口冷氣,極有儀式感的下了個決心,既而坦誠道:“謝大人有意將福成指給杜祭酒的二公子,可那杜晗昱非但是庶出,還是個外室所生。大人指這麼個上不得檯面的人給福成做駙馬,您真的這麼討厭福成嗎?”

見謝正卿只轉著手上的扳指,無意回答,她便繼續道:“毓秀宮的宮婢,皆是自福成九歲便常年跟隨在側的,她們只不過是替福成委屈,才想出了這麼個下下策。但她們也僅僅是想讓大人收回成命,並不知會鬧出人命……”

言至此,福成公主抽噎了幾聲,楚楚可憐,倒似個一心為下人求寬恕的好主子。

可謝正卿卻故意現出一臉的不解:“公主穿著如此不檢點的來我這兒又哭又跪,就是為了替幾個下人求情?”

方才哭啼半晌臉未紅,這會兒卻被謝正卿的一句話羞的霞飛雙頰。她咬了咬下唇,腆顏往坐榻之處走去,在快至謝正卿腳邊時復又跪了下來。

只是這回膝蓋剛一點地,便就勢蜷腿坐在地上,使勁仰著臉悽悽哀哀的向上凝著謝正卿。

語氣溫柔繾綣:“如今大人手握玉璽與重權,說是權傾天下也不為過。只是福成知道,大人有著鯤鵬之志,要做的不只是一個挾天子令諸侯的權臣。”

聽了這幾句,謝正卿不由得笑笑。她倒是大膽,敢把這些人盡皆知卻無人敢當著他面兒說的話全說了出來。

更莫說她還是個朱家人。

“福成公主,你到底想說什麼?”他突然帶著幾分好奇的垂頭看她,眸色凌厲。

福成抿了抿嘴,仰面盯著他的眼,心底既有怵意,又有渴望:“大人想要做這天下真正的主子,可是又不想被後世詬病,大人可曾想過,其實想要奪得江山並不一定非要見血。”

“那要什麼?”謝正卿眸中迷離,語氣玩味,又似夾著幾許奚弄。

福成明知,神情卻依舊懇切:“大人若是娶了福成成為大齊的駙馬,自此入贅朱家,便將成為名正言順的皇室!未來咱們的孩兒便可過繼給皇兄與皇嫂,授太子之位予他,大齊的天下最終便要交到他的手中……”

福成嘴角掛笑,這個展望實在太過美好。她仰慕謝正卿已非一朝一夕,奈何她縱有收服全天下男子的本事,卻就是沒本事得他垂青。如今以皇權誘之,若得,一來得償所願,二來解了皇兄之困。

聽她說完,謝正卿徐徐後仰靠向椅背,臉上的顏色一如他的城府般,她看不透,也辨不清。她只知此時或許應再添把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