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不知適才違和,是為何故,但對唯一的至親,一貫有求必應。故準其奏請,安排那小不點兒去後山的經閣整理典籍。平日裡,亦因日理萬機,鮮少在宮內照面。倒是過去對術法不甚上心的弟弟,一反過去憊懶,常去經閣翻閱典籍。若他得空,亦會虛心求教,苦修不輟。甚至對元一神所授真言,亦不再嫌棄晦澀難懂,苦心鑽研。令太鴻欣慰,問其緣由。不無自嘲:“若不上進……”

別說那風族閨秀,縱是後山那個老實巴交的小丫頭,估摸都瞧不上他。

“原來,還是為了風族長女。”

太鴻啼笑皆非。當弟弟纏著自己,非要修習封印術,亦實話實說,太過精深。

且那妖傀封印所在的乾坤洞法陣,於這百年間加固數回,當是無礙。但太和並不茍同:“凡事無絕對吶。”

又有誰會想到當年的化州會遭天劫?

“倘若四洲生變……”

兄長又出外平亂,法陣亦生變故。又有誰能護這六合宮安平?

“再者,我無所事事,遊手好閑太多年了。”

此番正兒八經,同鳳族嫡女照面,方才察覺自己不入其眼,皆因不思進取,安常習故。因而苦笑:“我好歹也是六合宮的少君。”

就算當不起望族嫡女心中,可堪良配的六合第一勇士,好歹亦當服眾。太鴻聞言,良久緘默。雖曾聽聞風言風語,亦知一些殊族背地裡取笑自家弟弟百無一是。但終究還是懾於自己的威勢,不敢當面造次。亦不知大而化之的弟弟,實則一早知曉。張了張口,欲言又止。終還是因著太和麵上那抹苦澀哂笑,輕頜了下首:“明兒起,隨我修習封印術。”

到底是一手帶大的胞弟,默契無間。若非早年貪玩,於術法一道,淺嘗輒止,早當成器。故而短短數年,便大致學會元一神傳至他識海的真言秘法。當盤踞東勝瀛的檮杌、饕餮二族又生紛爭,亦將六合宮交予胞弟,攜陸吾一族前去平亂。

“你還是像幾年前那樣一驚一乍吶。”

臨行前,往後山的乾坤洞加固封印。途經經閣,順道進去看看那個已然豆蔻年華的小不點兒,卻不想一陣雞飛狗跳,接連撞翻幾摞卷軸,飛快避至幾案後,小少女方才露出半個腦袋。

“上君?”

來者,原來不是素日常來經閣鬧騰的少君。

媔媔暗松一口氣,卻又無所適從。畢竟,那是四洲共主。縱是過往,曾經仗義執言,又予她差事、從此遠離族內紛爭。但禮不可廢。畢恭畢敬,施了一禮。太鴻似笑非笑:“適才你這般惶恐,可是太和素日唐突於你?”

唐突,倒是說不上。但三天兩頭,悄無聲息地入內,亦或拿森苑內的琴蟲嚇她,好生煩惱。

“不過少君骨子裡十分溫柔。”

有回染病,衣不解帶,在她塌邊照拂一宿。

“諸如四洲風雲變化,諸族之間洶湧暗潮,亦不諱言呢。”

總之,待他們這些從者極好。就算她資質愚鈍,亦不嫌棄。不厭其煩,教她締契真言,終是有所精進,很是感激。太鴻欣慰:“終於長大了。”

雖仍執迷不悟,對那鳳族嫡女痴心不改。但對媔媔這樣的小從者,盡心盡力,委實難得。尋思面前的小不點兒離家,也有些年頭。笑言,倘若思鄉心切,不妨回去看上一看。媔媔低首:“父親囑小女在須彌山,好生當差。”

若有機緣,在上君面前,替長姐美言幾句。然而……

思及這些年,等閑不敢踏出經閣。若在宮內不期而遇,亦會躲去廊柱後,直至上君及其他尊者離開,暗嘆自己怯懦,委實不爭氣,有負所託。當上君淡言,即要出征平亂,允她自行決定回鄉與否。暗忖回南儋部,定然亦是生疏客套,形同陌路。故微微苦笑:“上君珍重。”

未置可否,卻自星眸透出些微苦澀。令太鴻瞭然於心:“你自個兒拿主意吧。”

雖如往昔,淡漠疏離,但臨去前,留下一令牌。若思鄉心切,來去自如。令少女心生暖意:“旗開得勝。”

深躬下身,誠心祈願。令太鴻微一笑,揮一揮手,淡然離去。于山腳,同太和道別,率眾出征後,殊不知胞弟待他靈息徹底消失後,屏退左右,佈下結界。確鑿山內一切,與世隔絕,兀自背手,悠悠往後山乾坤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