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誰?”

遽爾酒醒,蹙眉相望。見那小少女怯怯點頭,於自己挪開手後,飛快捂住口鼻。未待她自報家門,便因著滑至手肘的衣袖下,龍鱗斑駁,隱約猜到她是聲名在外的那個應龍一族的醜女?

“對不住……”

小少女埋首,連連致歉。令太和嘆息,分明是他醉酒,闖禍在先,卻讓這小丫頭負疚,苦笑扶額:“我還真是個混賬東西。”

不但一無是處,還時常理所當然,讓兄長善後。

不過面前的小少女聽說他是六合宮的少君,斂容正坐,肅然起敬:“您可是同上君並肩退敵的大英豪。”

雖掩著臉,口齒不清,但崇敬之情,溢於言表。令太和自嘲:“跟在兄長背後,撿漏罷了。”

當年就是個不諳世故的娃娃。害怕重蹈覆轍,骨肉分離,方才死皮賴臉,央哥哥帶他一起上山打壞蛋。

“沒礙手礙腳,拖兄長後腿,已是萬幸。”

功德,談不上。但小丫頭搖頭:“阿爹說,當年統禦四洲的靈師獨斷專行。”

誰都不敢忤逆,直至兩位仙君出現,方有四洲昇平,豐衣足食的安生日子。故發自肺腑,很是感激。然則,太和若有所思:“當真銘感五內麼?”

無所事事,雲遊四海,倒是親見一些殊族面和心不和,為了些許蠅頭小利,鬧得不可開交。更有甚者……

思及一些大族借機生事,襲掠吞併別族,屢見不鮮。垂眸,微微冷笑:“慾望。”

催生諸惡的玩意兒,與生俱來。縱是兄長□□諸族,安樂來之不易,須得克己禮讓。但陽奉陰違者,仍是良多。

“貪,嗔,痴……”

對順境貪愛,志在必得。對逆境嗔恨,怨天尤人。周而複始,催生痴妄。不擇手段,虢奪自己想要的物事,興風作浪,方是生靈之本性。

然則,兄長猶自掙紮,覺著眾殊歷劫,於靈師治下,不曾有一天安穩清閑,當會珍惜眼前。殊不知有些殊族,反倒懷念過去打打殺殺,恣意縱橫。而今收斂,將噬爪縮,亦不過是懾於兄長身懷涬氣,所向披靡,方才斂翼待時,伺機而動。

“天真吶……”

意有所指,男子笑漸諱深。小少女則不明就裡,望著那個音容笑貌頗似其兄的男子,兀自出神之際,便聽少君淡淡開口:“你姐姐叫少綰?”

原以為這丫頭會從長姐字輩,卻不想名喚媔媔。

“聽著,倒是別有趣致。”

含笑探手,摸了摸小腦袋:“往後在這六合宮當差,可好?”

堂堂一族首領之女,卻在森苑形單影只,無親族問津。太和冷笑。回想適才在大殿之上,瞧見那清冷沉靜的姣妍少女,亦難掩心中仰慕,眉目含情。闔了下眼,自嘲彼此間一般無二:“都無足輕重呢。”

索性在這六合宮,給她謀個差事,就當適才無禮冒犯,賠罪。

“你也瞧見那個小不點兒了?”

當宴散,獨步閑庭,弟弟迎面而來,笑著央他留下一個小丫頭。聽聞是應龍一族的么女,暗自詫異,卻未形於色,只道開宴前,於森苑瞧見一群小姑娘合起來欺負那個小不點兒。太和頜首:“沒些本事,確難在四洲立足。”

縱是同情小丫頭先天不足,未能徹底化形,方才爹不疼娘不愛,備受冷落。但一無所長,於這成王敗寇、強者為尊的世界,確是只能任由那些驕縱貴女淩弱暴寡。

回想她發自肺腑,欽敬自己之餘,眸中含羨,太和笑言六合宮冷清,只有陸吾一族幫襯。不妨多添一些從者。

“反正那小丫頭,最不可能嫁你為妻。”

縱如那些貴女心比天高,對兄長有非分之想。這詭陋樣貌,亦註定不可能入兄長眼。太鴻若有所思:“皮相,終有衰敗的一天。”

就如那鳳族長女,雖是天姿絕色,舉世無雙,但目空一切,甚至當面同那應龍長女針鋒相對的倨傲模樣,委實不喜。不過,太和淺笑吟吟:“生得好,性子烈一些也無妨。”

本便是浴火而生的鳳族。調侃兄長,不過百歲,已如垂暮老者,泥古不化,可不是什麼妙事兒呢。

“總之,您掂量著辦吧。”

嬉皮笑臉,一如過往。但不知緣何,太鴻隱覺一抹疏離,似有若無,不甚真切。故而定睛凝望良久。太和無奈輕笑:“您這般瞧我作甚?”

歪頭,闔了闔眼,令太鴻琢磨不透。良久,微一沉吟:“就按你說的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