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郡主已為國公夫人,他於公於私沒有機會再見她。今個兒的月亮很圓,亦如一年多前,他離開長安城的前一夜。

月夜下,那個身著華服的李長寧,依舊是美豔傾城的,蘇彥伯一眼望過去,卻是收斂了目光,微微低頭不敢逼視。

“長寧郡主。”蘇彥伯屈身一拜。

“蘇郎將,好久不見。”李長寧眸光微閃,這半年來遠遠見過幾次蘇彥伯,卻只是點頭之交,未說過話,“你還好嗎?”

蘇彥伯始終不再抬頭看她,目光嚴峻:“多謝郡主掛念,挺好的。敢問郡主,有何事吩咐?”

再相見時,他語氣生份了許多,或許,他一直都這麼生疏。不管如何,今夜李長寧見到故人,心裡還是高興的。

“蘇郎將,宮裡眼線眾多,我長話短說。張氏兄弟要構陷禦史大夫魏元忠,我這兒有一封信,請你轉交給中書舍人宋璟。或許,宋璟能幫他。”李長寧將匿名信交給了蘇彥伯。

“郡主,此事事關重大,你不該參與進來。”蘇彥伯立即收好了信,卻是厲聲訓斥,“你一介女兒身,如何管得了這些事!”

溫和的蘇彥伯竟然用這樣的語氣對李長寧說話,李長寧怔住,她知道蘇彥伯是擔心自己受到牽連:“這是匿名信,蘇郎將偷偷派人送去,勿暴露身份便是。”

蘇彥伯沉思了片刻,正色道:“郡主,僅此一次,絕無下例!”

“好,多謝蘇郎將。”李長寧會心而笑。

“郡主,宮裡乃龍潭虎xue,不宜久留。”蘇彥伯再勸道,“你當在國公府,與國公琴瑟和鳴。”

“蘇郎將的好意,長寧心領。只不過……我為太子長女,與家人榮辱與共,是不可能獨善其身的。”李長寧毅然回答。

在眼前這個女人身上,蘇彥伯看到了非同尋常女子的氣度和膽識,他抬頭深深看著她,眼眸裡都是她的影子:“郡主千萬小心。”

幾天的會審之後,到了武皇親自審訊的這一日。

張昌宗早就私下授意鳳閣舍人張說,作證構陷魏元忠,張說不敢得罪張昌宗,當面答應了。

而誰知就在終審的前一夜,宋璟親自登門張府,會見張說。

宋璟決意說動張說不作偽證,言辭懇切道:“雁過留聲,人死留名。人的一生,名節至關重要,人可以暫時矇蔽,鬼神總是難欺,不可與奸佞之徒結成朋黨,而構陷正直忠良,以自求免禍!”

張說聽到宋璟這番說詞,很是為難,得罪二張的下場可都是悽慘的,他還有一家老小要照顧:“據我得知,你與魏元忠並無私交!何故為他說話?”

“即便是得罪二張被驅出朝廷,也會遠播賢正之名於朝野。若是你遭有不測,我必當以命力爭,與君同死!”宋璟慷慨大義道,“是流芳百世,還是遺臭萬年,在此一舉,請君三思!”

聽聞同僚肺腑之言,張說感慨頗深,點了點頭:“玷汙青史,累及子孫,我不能也。”

今日,武皇當眾審訊魏元忠、高戩一案。

魏元忠與張昌宗各執一詞,張昌宗認定魏元忠有謀反之心,對聖上不敬。

李長寧不能登上大殿,只能留在後面,她偷偷走到屏風後,觀察殿上行事。魏元忠是父親李顯的得力助手,希望能保住他一命。

武皇召見張說上殿,魏元忠見張說走過來,心知這是張昌宗的詭計,要陷害製造冤獄,便高聲質問張說:“你要與小人合謀誣陷我嗎?”

張說沒有理會魏元忠,只是向武皇行叩拜之禮,武皇令他奏明實情。

“臣未曾聽過魏元忠說過那些忤逆之言,請陛下明鑒。”張說義正言辭道。

張昌宗頓時驚住,明明張說已經答應了他作證啊,怎能出爾反爾,遂呵斥張說道:“爾與魏元忠同謀造反!”

張說面不改色嚴肅道:“臣明知今日附和某人構陷忠臣,百利而無一害。但據實直言,不敢欺瞞聖上,自取惡名,累及後世。”

所有人都傻了眼,張說不但不指控魏元忠造反,反而幫其脫罪。這個時候武皇便心知肚明,是張昌宗在說假話構陷。

“張說反複小人,與魏元忠一併治罪!”武皇為了保住張昌宗,也為了保住顏面,便下令如此道。

事後武皇沒有殺魏元忠和張說等人,但下旨貶魏元忠為高要尉,將張說與高戩流放到嶺南,此事作罷。魏元忠臨行前,依舊不死心地向武皇諫言,二張禍亂朝政,必將釀成大禍。

這件事經歷後,張易之與張昌宗仍舊積極排除異己,忙著陷害那些不聽話的老臣。可武皇對他們的惡行睜眼閉眼,極力維護。

李長寧本以為魏元忠、張說等人的據實陳情會打動武皇的心,可沒想到武皇的心是如此偏袒依賴張氏兄弟。

看來聖上是離不開張氏兄弟了,李長寧看得真真切切,武皇即便知道二張野心勃勃,也不可能狠心將他們治罪。

而今李長寧留在武皇身邊更加小心翼翼,不會在武皇面前出口說二張半個不字,她要做好的就算極力維繫好武皇與太子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