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一上午我都在跟克萊夫的朋友這麼談話,你是第八個。”

“第八個?”

“我聽不見。”

“我說,第八個。”

“啊,可不是嘛。現在我讓克萊夫來接,再見。”

克萊夫接下去說:“順便說一下,下週你能到彭傑來一趟嗎?邀請得唐突了些,不過再往後就會陷入一片混亂了。”

“我恐怕不能應邀。希爾先生也要結婚了,所以我在這兒會忙碌一些。”

“什麼,你的老搭檔嗎?”

“是啊。這之後艾達跟查普曼結婚。”

“我聽說啦。八月怎麼樣?九月不行,肯定會舉行補缺選舉,你在八月間來吧。彭傑和村民之間將進行一場大規模的板球賽,你來為我們助威吧。”

“謝謝,我也許能來。快到日子的時候,你最好寫信給我。”

“哦,當然。順便說一聲,安妮手頭有一百英鎊。你能為她投資嗎?”

“完全可以,她想要什麼樣的?”

“最好由你來選。人家告訴她,百分之四以上可不行,風險太大。”

莫瑞斯報了幾家證券公司的名字。

“我喜歡最後一家,”傳來了安妮的聲音,“我沒聽清楚它的名字。”

“你會在合同上看到的。請問,你的地址呢?”

她告訴了他。

“好,得到我們的訊息就請寄支票來。也許,我最好還是結束通話電話,馬上去辦理購買手續。”

他照辦了,他們將像這樣交往下去。不論克萊夫及其妻子待他多麼友善,他總覺得他們站在電話線那一頭。午飯後,他去選購祝賀他們結婚的禮品。他本能地想送一份厚禮,但在新郎的友人名單上他的名字僅僅排在第八位,這麼做似乎不合適。付三畿尼的價錢時,他瞥見了映在櫃臺後邊那面鏡子中的自己的身影。他看上去是個何等穩健的年輕市民啊——安詳、體面、成功、毫不庸俗。英國依靠的就是這樣的人。誰能相信上星期日他幾乎去襲擊一個少年呢?

春意漸濃,他決定找醫生看一看。在火車中有過一次醜惡的經驗,迫使他做出跟他的性格格格不入的這個決定。當時他心緒不寧,正在鬱悶地沉思。車廂裡只有一個乘客,他的表情引起了這個人的猜疑和希望。此人身體肥壯,臉上油膩膩的。他做了個猥褻的手勢,莫瑞斯沒有提防,竟然有所反應。一轉眼工夫,兩個人都站了起來。那個人眉開眼笑,於是莫瑞斯一下子將他擊倒。他嘗到了厲害,鼻血流到坐墊上。現在他害怕得不得了,以為莫瑞斯會拽警鈴的繩索。他急促而慌亂地道歉,表示願意給錢。莫瑞斯臉色鐵青,俯視著他,從這個令人作嘔、不光彩的老頭身上看到了自己的未來。

想到要去找醫生,他感到厭惡。然而單憑自己是不可能消滅肉慾的。肉慾是赤裸裸的,猶如在他少年時代那樣,然而比當初強烈好幾倍,在他那空洞的靈魂中逞兇。他曾天真地地打定主意要“離青少年遠點兒”,這一點固然做得到,他卻無法疏遠他們的影像,時時刻刻在心中犯罪。任何懲罰都比這個強一些,他認為醫生會懲罰他。只要能康複,什麼樣的治療他都情願接受。即便不能治癒,也會佔用並縮短他鬱悶地想心事的時間。

該接受誰的診治呢?年輕的喬伊特是他惟一熟悉的醫生。乘火車旅行遭遇了那件事的次日,他用漫不經心的語氣問了喬伊特一句:“我說,你在這一帶巡迴診治的時候,會不會碰上奧斯卡·王爾德譯注:奧斯卡.王爾德(18541900)是愛爾蘭詩人、小說家、戲劇家。1895年他被指控和青年艾爾弗雷德.道格拉斯搞同性愛,被判入獄服勞役兩年。他在獄中寫了長信《從深處》,抱怨道格拉斯對他的引誘。)那樣的難以啟齒的病例呢?”然而喬伊特回答說:“不會的,那是精神病院分內的工作,謝天謝地。”這使莫瑞斯沮喪。也許不如請一位從此再也無緣相見的人來診治更好。他想到了專科醫生,但他不知道有沒有專門看他這種病的醫生,更不知道倘若他向他們吐露秘密,他們能不能守口如瓶。其他任何問題他都可以向旁人請教,然而惟獨在這個每天都折磨他的問題上,文明保持著沉默。

莫瑞斯終於毅然去拜訪巴裡大夫。他知道自己發窘。然而那個老者盡管盛氣淩人,愛捉弄人,卻是絕對可以信賴的。自從他使迪基受到禮遇以來,大夫對他也多少有了好感。他們二人決不是朋友,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