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此,窮奇便在周遭劃出結界,他不怎麼嚮往外面的世界,可卻真正地心懷天下,天道有因果,善惡有獎懲,情勢越來越明顯了,只是不知道這樣的平靜還有多久,他還能再曬多久的太陽。

天地間依舊在動蕩,人間、神界、妖界、魔界,各族之間的界限越來越清晰了,死人剝魂,凡人昇仙,仙界、冥界也終於形成,六道大合,天地間以另一種混沌的形態運轉著,各界之間黏連、拉扯,天道的選擇似乎要撥開雲霧見月明瞭。

窮奇本不該離開的,只是那魔靈是他很久之前種下的因,如今,這果也必得由他來了結。只是,他出現在這神州大陸之上,各族對他頗為忌憚,流傳他與兇獸饕鬄之間本是常常廝混在一起,那饕鬄是天地間的兇神惡煞,這窮奇也必然不會是什麼善茬。

大概,一直以來,就都是這樣認識的,與壞人相處的就必定不是什麼好人。

窮奇對這些流言並不放在心上,且說他與饕鬄,說來並沒什麼緣分,大概都是天獸的緣故,那幾年在同一個山頭待過,說過幾句話,還從饕鬄嘴裡救了個小神明,他只管睡他的覺,饕鬄做了什麼,和他什麼相幹。

解決了他自己種下的果,窮奇心想,又可以回去睡覺了。只是,當他回去西北荒山時,一切都變了,洞口的那些花盡數燒成了灰燼,小神明,也不知所蹤。

當他看到那被燒成灰燼的樹木花草時,窮奇默默地呢喃,“天火,鳳凰於傾。”

東海梧桐

東海之中有座神島,神島之上種著一樹連天高的青葉梧桐,三道天火之一的鳳凰神火就在這棵青葉梧桐之中久燃不息,而看守鳳凰神火的就是鳳凰於傾。

青葉梧桐樹之上,臥著一隻大鳥,它有閃著金光的翅膀,羽翼是緋色的,太陽西斜的時候,這只美麗的鳳凰鳥就飛下樹梢,化做一個紅發少年,向神火祈福。窮奇來的時候,那少年正面對神樹跪著,一把烈焰刀就架在在了他脖子上。

窮奇怒道:“於傾,你不該參與這件事。”

少年久久不動,架在他脖子上的烈焰刀已經灼傷了他的面板,他卻依然跪在那裡巋然不動,似乎在他的生命裡便只有一件事祈福。

終於少年睜開眼睛,“你指哪件事?”

“你說呢,大荒西山之上,我住的洞口被鳳凰神火燒了個一幹二淨,你會不知道?”窮奇的刀仍然架在他脖子上。

“所以,你想找我算賬?”於青這個時候才緩緩起身,以手撥開那刀刃,“鳳凰神火,是啊,最近有人來借走了一些火種。”

“誰?”他的眼裡似乎湧著萬裡黑海,稍有不慎,就連同自己覆滅一切。

“這個我不能告訴你。”於青這樣說,“你不能去,作為朋友,我還是想勸你,借走火種的是人,可背後卻是眾神。”

“眾神也包括你。”窮奇目光灼灼看向鳳凰,他們許久未見,現如今他已跨入神脈,而窮奇依舊只不過是天獸。

“你鬥不過的。”於青嘆了口氣,當第一個神生命消逝之際,有些事情就已經註定了,人也好,神也好,妖也罷,魔也罷,所有的一切天道都有定數。

“你跟他們一樣,也不過是膽小怕死之徒。死亡不是疫病,那是天道的饋贈,時間也是。”窮奇看著於傾,這目光彷彿直達於傾心底,然後於傾便聽見窮奇說:“我們有開始,也該有終點。”

“窮奇,你本無功德加身,何必再參和這些事,那神明不過是個連性命都沒有的野生小神明罷了,天道軌上都不會有他。”於傾看著窮奇的背影說道。

他們本都是天獸,可有些東西大概天生便註定了,他得東海青葉梧桐的庇佑,在此守著天火之一,鳳凰神火,早早便化了形,跨入了神脈。窮奇比他化形要更早,卻遲遲沒有跨入神脈,命理怎麼能預測呢?該發生的沒有發生,你看好的,預想的統統不是實際的,待到走上自己該走的路時,再也回不了頭。

窮奇知道,他的命,他的運,在天道,而非自己所能控。

“那又如何?哪怕他是隻魔,亦或是個連靈都沒有的石頭,我想護便護了,相救便救了,想留便留了。”窮奇轉過身,聲音更加擲地有聲,“只要是他。”

“你明明知道……你這麼做……”於傾握緊了拳頭,沉聲說道。

為什麼那個野生的小神明可以讓他這樣不顧一切,可是他卻不會看他一眼……

“既然你知道,那為何要把天火給他們?”窮奇盯著於傾,語氣裡帶著憤怒。

看著眼前這張臉,於傾忽然有些委屈,他們從出生便相識的交情,卻抵不過那個野生的小神明。

“你在責怪我?”於傾瞪大了眼睛,眼中的情緒波動更大了,他說:“你……明知道,我一直都對你……”

“於傾!別說了,你不該把天火給他們,也不該有私心。”窮奇說。

“人類的背後有天道和眾神,你鬥不過的。”

“可天道也選擇了鐘奇!你到現在還不明白,六道有了時間,然後神明一個接一個地死去,世間有了冥界,人死後的靈有了歸所,甚至有的可以進入輪回……你以為時間的出現意味著什麼?”窮奇皺著眉頭看向於傾。

於傾愣住了,私心矇蔽了他的眼睛也矇蔽了他的心,他一心只想到,既然那些人的目標是那個小神明,而天道選擇了人類,便將天火給了他們,卻沒想過,眾神雖默許了他們,卻從未給過任何指示。這更像是,眾神自顧不暇,已經無力去管這些人類。

死亡並不是疫病,但眾神早已不像之前那麼強大了,不是因為時間的出現,也不是因為死亡,而是漫長無邊無際的孤獨消磨了他們的靈。

在時間出現的那一刻,眾神再也不能忽視從遠古而來的、流長細遠的寂寥之河。

“逐疫儀式快要開始了,就在祭天臺,或許還來得及。”於傾最終輕輕說道。

窮奇沒有說話,轉身便離開了。

於傾望著一望無際的東海,他思考著,他們到底是什麼,天道又究竟會如何?所有的一切都漸漸明瞭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