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他舒緩的目光似乎比陽光還有溫柔一點,親眼看著她轉過身去,一點一點消失在不遠的街角,然後他緩緩合上雙目,再次睜開卻是十足的悲傷,他不禁輕啟唇角,好似想將心中所有的歉疚一語道盡,最後卻只是化作幾個簡單的字眼,“對不起,林夢,不是故意丟下你。”

她已淚目,躲在街角的綠叢中捂嘴痛哭,她怎麼能說她過得很好,她怎麼能說自己不再需要他,那幾千個日日夜夜的思念都還歷歷在目,她怎麼就被命運逼迫著說了這樣的謊話。

她蹲在綠化樹植邊上抱住雙膝,牙齒狠狠咬住自己的食指骨節,她怕自己哭出聲來,她不敢允許自己放聲嚎啕,她不能像個孩子一樣肆無忌憚。

“你不是說你可以。”暮珞檉輕緩的聲線毫不費力的穿透她封閉禁錮的世界,然後一步一步緩慢的停在她面前。

她頓住在惶然中抬起頭,首先映入眼簾是他修長的腿,然後是他十分不羈的表情……

他果然在!

她深吸一口氣,挫敗又無力的垂下臉來,如果不是暮珞檉那通電話,她恐怕早已在程津珩面前潰敗不堪。

“我或許,不應該見他這一面。”

暮珞檉緩緩蹲下身來,“可你不是因為想見他所以才來的,阿清,你很清楚,就算有再多理由在他面前都只是藉口,你只是單純的……很想見他。”

她緊緊咬住自己的食指骨節,一種挫敗又無力的感覺讓她快要窒息,他說的沒錯,她就是很想見他。

窗外的世界早已從薄雲霞暮變成萬家燈火,回到酒店程津珩孤身立在窗前良久,這十年,他總是喜歡這樣站著,那感覺就好像可以與她在心裡靜靜的待上一會,然後靜靜任由思念滲透到他身體的每一寸血液,再補足勇氣日複一日的尋找,失落。

林夢妹妹!

他堅毅的雙眸緊緊盯著窗外眾多亮著燈的大樓,是啊!原本他一直當她是妹妹,直到那一天,她坐在汽車副駕駛上對著他天真地說:“津珩哥哥,你不覺得你的女朋友跟我長得有點像嗎”?

就是那一刻,他的心狠狠的動了一下,然後他陷入了漫長的混沌,就像在一個迷宮之中走不出來,想不透徹,一切彷彿都在頃刻之間發生了變化,他對她再也無法坐到從前的坦然淡定,他好像突然看清了自己的心,然後又不斷的排斥,否定,再到不得不承認,就這樣糾結了許久之後,他終於與自己和解,然後他的世界在那一瞬間豁然開朗,他終於不再糾結,而是心甘情願承認這個事實,是的!他喜歡她!非常喜歡!

“程少爺!”

門口傳來的聲音將他從思緒中抽離,他回過頭,酒店的房間裡沒有開燈,他看到兩個黑漆漆的身影站在門口。

該來的還是來了!他感嘆,然後悠然轉過身來,面向那個不茍言笑的老人,“您來了。”

程市長的保鏢在退出前開了柔和的燈,門被關上的那一刻,室內突然陷入一片沉寂,安靜的彷彿連瑣碎的聲音都不曾有過。

程市長繃著面,強大的氣場彷彿不許任何人違逆,簡單對視幾秒之後,程市長緩沉的聲音響起,卻不似面色那般嚴肅,聽起來更像是位無可奈何的父親,“你就非要我親自上門來找你嗎?”

他輕笑,“如果可以,我更不希望有今天的會面。”

程市長挫敗的點點頭,揹著手,步伐緩沉坐到沙發上,“這次回來就不走了?”

“父母在,不遠遊。”他的語調十分平靜,“您既然知道我回來了,也就理所當然知道我都見過什麼人。”

“程津珩!”程市長沉聲喝道。

“您騙了我!”他怒不可遏,“八年前,在舊金山的病床上您是怎麼對我說的,您在我面前演了一場精彩絕倫的戲,您明明知道我有多麼在乎她,卻讓我像個傻子一樣朝著錯誤的方向找了八年,而我竟是如今才知道,原來林夢!從未!離開!a市!”

“程津珩,你放肆!”程市長猛然站起身來。

他連嘴角都在抽搐,好似在笑,但又讓人覺得無比蒼涼,“您毀了我,又毀了她,還想如何?”他潮紅色的眼中悄然落下一滴淚來,神情懊悔又絕望,“她變了,變得不再信任我,變得對我疏離冷漠,她甚至……”

“收起你的眼淚!”程市長輕聲喝,更像是沉痛的訓斥,“程家與林家當初因利益而結盟,就算這一切不曾發生,你與林夢也是萬不可能,早日認清你的現實,走你該走的路,我程家人的眼淚到哪天都不必為林家人而流。”

他眼睜睜的看著程市長帶著目光中的幾絲沉痛離開了他的房間,窗外不知何時下起了雨,客廳的落地窗上已然升起一層薄霧,他看著窗戶上對映出的隱隱約約的自己,淡淡念出一句詩來:“夢裡花落不知秋,夢外忽覺冬已逝!”

如果沒有她,他就不會再完整,可遺憾的是,從十年前那個晚上開始,他已確確實實失去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