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

“我沒有!”這一次,暮景答得極快,看了一眼安月蘭又道:“莫不是這位新入門的小師妹說的?一面之詞,何足取信!”

那雙眼中的怨毒恨意,饒是他已十分隱忍小心,安月蘭還是覺得背脊生寒,愣愣杵在那兒,莫名其妙。

不知所起的恨意,比阮素心那能摸得透的心思更讓人驚心。太多感情是不需要理由的,也許只是一個眼神,一句輕飄飄的話,一個無意之舉,就會被人嫉恨在心。

安月蘭懵懵懂懂的站在堂中聽他們聲聲質問暮景,忽而覺得累極了,難得的在心裡說了句不那麼文雅的話——人心啊,真不是個東西。

他認了自己害輕鳶,只極力否認設陣要殺安月蘭的事情,他心中翻騰的慌亂早在後山安靜獨處的十來日裡平靜下來,所以當明亦塵含著薄怒節節質問時,他心不慌氣不亂,擺出一副無辜樣子反問:“若我當真設了殺陣,她此等修為怎麼可能活著站在此間?一人之言何足取信!”

暮景聰明,卻也不是那麼聰明,若是當真機敏絕頂,就不會做這樣的事情。

一陣布料的悉索聲,一直縮在錢袋子裡的豆豆突然冒出個頭來,壯著膽子細聲細氣指證:“我……我能作證,那次的陣是要殺人的。”

暮景斜睨向他,銳利的眼神瞧得豆豆有些發憷,爪子緊緊扒著錢袋,安月蘭連忙上手安撫。

“此乃她的靈獸,所言能有幾分可信之處?還望師長切勿輕信人言。”他掙紮著往前膝行幾步,看起來焦亂又虔誠,末了,又冷眼斜睨著安月蘭陰陽怪氣嗤道:“一隻靠靈丹淨化的妖精,這小妖修為想來也不過爾爾,眾位尊長一試便知,暮景雖不成器,有辱師門,但若是有心誅殺這一人一妖難不成他們還能逃脫?亦或她要說是有高人助她出陣?”

明亦塵眉頭一蹙,雙唇緊抿,謝秋溯淡淡瞥了他一眼,視線掃過他隱在廣袖下捏緊了椅背的手,明亦塵眨了眨眼,鬆了。

一瞬怒意後又迅速恢複平靜,望向暮景,他這個師弟,看來早已經在這幾天想好了詭辯之詞。

想到那日陣中的情景,他胸中便有戾氣滋生,可身份套著他,他不能生氣,更不能一腳踩進暮景言語中設下的套裡,承認自己助的安月蘭破陣。

否則,玄清宮裡,斷不能有安月蘭這號人了。

豆豆瑟縮顫抖著又道:“就……就是殺陣……那日若不是……啊唔……”

破風聲突起,安月蘭猝然一驚,應變不急,腳下慢了半步,謝秋溯彈指打出的一顆蠶豆,正砸進了豆豆嘴裡,安月蘭被自己後退的步子一絆,有些狼狽的摔在地上,連忙捧起豆豆檢視,小竹鼠趴在她掌心攤成了一塊餅,嘴中咿咿呀呀的說不成句,只微微抬起頭來鼓著一雙亮晶晶的眼睛看向謝秋溯,委屈又害怕,始作俑者揉了揉鼻頭,視而不見。

豆豆可憐巴巴的將自己蜷起來,安月蘭撫摸著背脊安撫他,小東西依然止不住輕顫,看來確實嚇壞了。

安月蘭有些擔心,豆豆雖然膽小,但被嚇到失語還是第一次,忍不住將求助的目光投向明亦塵,那人抿了抿唇,藏在袖中的手支起一根指頭搖了搖,安月蘭這才略安下心來,捧著豆豆從地上站起來。

“這只靈獸修為確實不怎麼樣,暮景說得倒也不錯。”陶成玉撚著胡須冷然道了一句,暮景聽了,正準備偷偷鬆口氣。

卻見一旁的謝秋溯往嘴裡丟了顆蠶豆,悠悠道:“不過那天我去找你的時候,倒是看見了試煉陣中的沖天血光,這做何解釋呀?”

陶成玉撚須的手一頓,險些扯下幾根花白的鬍子來,移目看了眼謝秋溯,那人怡然悠閑回望了一眼,甚至帶了笑,陶成玉越發生氣,胸膛裡的怒火無處發洩,怒喝了一聲:“暮景!”

暮景明顯因為謝秋溯的問題有些侷促不安,垂首斂眸,巧妙的將心虛藏起來,將聲音一併壓得極低,“暮景原以為,是這位小師妹說我要殺他,卻原來是三師叔您。世謂君子不誅心,師叔卻因為一眼就斷定我要害她,此等揣測出自師叔之口,暮景實不知,該如何辯駁矣。”

他叩首三聲,揚起頭來,臉上掛著兩行尚未幹涸的淚水,啞然半晌,又複問:“暮景可是得罪了師叔?”

安月蘭瞧著他這幅樣子,心中惡寒,陣中險些將她拆吞入腹的狼和冷厲如刀的地刺尚歷歷在目,布陣之人卻在她面前淚水漣漣,裝著被冤枉的受害者。

她看向明亦塵,心中有些難過,她覺得自己最近敏感太過,情緒總在跌宕不安,卻又按捺不住。

謝秋溯挑著眉梢看著階下跪地之人,只覺可笑。

“哼,你自然沒得罪師叔,你只是以蠱術傷了輕鳶而已。”

明亦塵聲音冷冽,不怒自威,暮景剛直的脊背瞬間被壓塌,頹靡著吶吶道歉。

“安月蘭,你可有什麼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