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崖觀倚著山崖而建,藥圃在道觀之後的山崖頂峰,有專人照管,安月蘭一行從主觀的人潮裡擠出來頗費了一番功夫,到得藥圃,又用了半個時辰。

阮雲何向藥圃的道童遞了觀主的信物,小道童便將他迎入了藥圃之內,藥圃之中珍奇異草無數,寧崖觀素來看重,因此只允了阮雲何一人進去,讓安月蘭和明亦塵在園圃外等。

園圃之外地勢開闊,視野高遠,是整個寧崖觀最高的地方,向北而望,隔著靈硯城與寒灃山遙遙相對。

望著寒灃山上聚攏的烏雲,安月蘭心下有些擔心,不知道到渡劫的瀝戌如今如何了。

“蛇妖化蛟之劫已到末期,難怪這幾日多雨,若是無人襲擾,寒灃山上看來這兩日便要有蛟龍出世了。”

溫朗的聲音自身後傳來,安月蘭折身看去,明亦塵的目光也正向北眺望,面色淡然,安月蘭呆了呆,一時竟然分辨不清明亦塵此言是窺破了自己心中所想而出言安慰,還是隻是在闡述一個事實。

安月蘭試探問道:“你……不收妖?”

“若他不為惡,化蛟之後好好修煉,不墮為孽龍,蛟龍便不屬於妖一類。”

明亦塵沉默了一瞬,有些猶豫的開口道:“其實……姑娘確實可以考慮一下去參加選徒考核,從靈硯城到四明山,三月時間綽綽有餘。”

安月蘭眨了眨眼,不置可否。

“哪怕是過不了考核,也可以在四明山山腳尋個城鎮住下,那裡毗鄰玄清宮,妖物極少,鎮上百姓也都熱情良善。”明亦塵頓了一頓,又道:“若是姑娘擔心路途險惡,在下正好要回玄清宮,可以一道。”

安月蘭看他分外認真的說完,呆了一呆,對他的邀約不忍拂逆,莞爾道:“月蘭多謝公子好意,公子比雲何那家夥思慮的周全多了。月蘭會好好考慮的。”

若是當真在靈硯城生活不下去,確實該思量換一個城鎮生活了,明亦塵所言,恰解決了安月蘭當下最大的問題。

只是四明山、修仙路,聽起來那麼遙遠,不免讓她有些忐忑。

他們腳下是一處斷崖,雲霧在崖下翻湧,被崖底吹上來的風卷動著翻滾不停,隨著清風拂過,空中漫開幽微藥香。

空中烏雲漸攏,看來一場大雨又要到來,一隻碧蝶隨風而起,在半空翩翩飛舞,幽藍的雙翅為這烏沉沉的天地增添了一抹亮色。

安月蘭注意到了那抹亮色,仔細觀察了許久,面容陡轉沉肅。

她不會記錯,那隻蝴蝶,與當日在阮府化蝶而去的那團黑影中幻化出來的蝴蝶是一模一樣的!

“我們下山吧!”

安月蘭緊張的捏緊袖角,急道。

雖然那日的黑影看起來好似沒有太大的殺傷力,但安月蘭還是不願牽連到無辜。寧崖觀今日人流如織,若是那黑影在這裡出手,難免引起騷亂。

明亦塵有些不解,垂眸問道:“怎麼了?”

向四周掃視一眼,也發現了那隻在一片陰沉裡顯得格外突兀的碧蝶,沉聲道:“沖你來的?”

安月蘭點了點頭,“我想應該是。”

話甫一出口,身側一道法力已然擊上了那隻碧蝶,半空中的蝴蝶霎時猶如枯敗的落葉,頹然墜地。

明亦塵走過去檢視,安月蘭也連忙跟了上去,卻見那隻碧蝶已迅速的化為了一灘濃稠的黑血,只剩下一隻紅色的肉蟲,掙紮著蠕動了一會兒,最終蜷縮在那攤血水裡一動不動了。

“這是什麼?”

“是蠱。”明亦塵雙眉深鎖,“蝴蝶只是偽裝,蠱蟲才是本質,背後操縱這只蠱的人,應當是個禦蠱的高手。”

安月蘭想到那夜被無數只蝴蝶撲面的場景,心中一陣惡心。

明亦塵卻伸指沾了一點血水,放到鼻端聞了聞,訝道:“還是個女子,蠱蟲之上,沾染了胭脂味。”

“你還懂胭脂?”

“呃……師妹們會用。”

“我們先回去,這裡人多且雜,禦蠱之人藏匿在人群之中的話,我一時尋不出她來。”

兩人想法一致,當下便讓藥圃的道童去通知了阮雲何,正巧阮雲何連帶安月蘭的那一份藥材已經採得差不多了,問了緣由,三人一同下了山。

剛剛離開道觀沒多久,忽而遇到了阮府的家丁來向阮雲何傳訊,阮清荷發了熱,急需寧崖草。

她本就病情反複,阮雲何心中更是急切。誰知此時,山上忽而傳來陣陣高呼,幾人回頭一看,寧崖觀內不知何時已經升騰起滾滾濃煙,悽厲混亂的慘叫夾著“走水了”的敲鑼高呼聲不斷傳來,一時間清靜的道觀變得喧鬧緊張。

阮雲何牽了牽安月蘭的衣袖,道:“先下山吧,觀內自有人救火。”

“可是……”

安月蘭顫抖著抬手指向一旁,一隻碧蝶從路旁的草叢裡悠悠飛起,“這場火,是沖我來的。”

那隻碧蝶,就像是個警告,警告自己回道觀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