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3章 (1)(第2/4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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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談及此事時,正當傍晚時分,姜紅菱的洞幽居裡已擺了晚飯,顧思杳便又留在這裡吃飯。
此時已是八月末的天氣,北地氣候已漸轉涼,但江州地處江南,還存著幾分暑氣。姜紅菱穿著一件家常的蔥白色繭綢褂子,下頭繫著一條玉色的縐紗褲子,沒穿裙子。單薄的布料下頭,隱隱透出些光潤的肌膚。
因著天熱,姜紅菱才洗了澡,一頭秀發只拿了個白玉發釵挽了個纂兒,發梢上還偶爾滴著水珠,越發顯得烏潤油亮起來。
晚飯已然上桌,依舊是老例的八菜一湯,粥飯點心。
今日有新到的四腮鱸魚,暑天人口味清淡,廚房只拿蔥姜料酒清蒸了送來。
兩人在桌邊坐定,顧思杳執筷,扯開魚皮,自魚腹取下一塊白嫩多汁的魚肉,先在自己盤中仔細剃掉了魚刺,方才放在她盤中,說道:“這鱸魚是貨行自松江那邊採買來的,如今正當時節,你且嘗嘗。”
姜紅菱笑了笑,將那魚肉放入口中,果然肥美鮮嫩,甚是可口,不由說道:“這魚馳名天下,果然有它的道理。”說著,又問道:“外頭正鬧災,雖則家中並不缺了吃食,但也該籌謀著才是。我素來聽說,松江鱸魚,千金難得一尾,這節骨眼上又置辦這樣金貴的吃食做什麼?”
顧思杳勾唇莞爾:“貨行常往吳江辦貨,想著你愛吃魚,又當産季,便吩咐他們置辦了回來。外頭吵嚷的這魚身價高了,其實産地並不算貴。”
姜紅菱聽著,又說道:“如此說來,倒也罷了。但外頭街上四處都是流民,我們倒過這樣的日子,似是有些不大好。”說著,又笑道:“你也曉得,我並不是什麼菩薩心腸。只是上一世,顧家最終那樣的收場,雖則是鼠目寸光之故,但說到底也還是惡事做的多了。今生既然府裡已是你做主,你又打定了主意要襄助毓王,這件事上可是大有文章好做的。”
顧思杳笑了笑,說道:“你倒是見得明白,比這世上許多男人都看的長遠。”
姜紅菱聽他話裡有話,便問道:“你這話怎麼講?”
顧思杳頓了頓,想了一會兒,還是一笑說道:“吃飯罷,這些閑事不提也罷。”
姜紅菱微有不滿,放了筷子,看著他說道:“你的事,怎麼是閑事?尋常百姓人家兩口子,哪個婦人不曉得自己漢子的營生?我日日待在府中,卻連你在外頭做些什麼都一無所知。”
顧思杳聽了這話,心裡卻高興起來,看著她,低聲問道:“這麼說,我便是你漢子了?”
姜紅菱有些羞惱,秀美的臉上微微浮起了些紅暈,嘴裡斥道:“原來你倒是個不認賬的,既這樣,晚上你便回坤元堂去,休賴在我這兒!”
自打顧武德夫婦過世,顧思杳便幾乎每宿都在姜紅菱這裡過夜。但除了喪事中那一夜,他便再沒同她動真格的了。姜紅菱倒也沒認真將他攆出去,任他在這裡過了一夜又一夜。
顧思杳見她急躁起來,心中倒越發高興了,唇畔笑意漸深:“哪有娘子把自家漢子攆出去的道理?”姜紅菱只覺的彷彿自己給自己挖了一座坑,他的臉皮也好似一日更厚過一日了,自己是磨不過他的,索性不再理會這言辭,轉而說道:“我不同你說這些風言風語,西府那邊要遷過來,旁人也都罷了,但只這個四姑娘,大小也是個主子,又是你嫡親的妹妹,你瞧將她安放在何處?”
顧思杳見她說起正事,只得將那調笑之態盡皆收了,又聽說的是顧嫵,面色頓時冷了下來。
姜紅菱見狀,心中只是詫異,不由問道:“怎麼但說起四姑娘,你便是這樣。四姑娘雖是程氏的女兒,到底年歲還小,又能做些什麼?莫非上一世,她做過些什麼?”
顧思杳沉吟不語,半晌才說道:“並沒有什麼,她是程氏的女兒,我不喜她,便是如此。”
姜紅菱聽這話倒也合情合理,但想及顧思杳的性情,從來不是遷怒於人之輩,只是為何對著顧嫵便是如此。
但聽顧思杳又道:“她自幼有弱症,藥不離口的,平日裡需安靜調養。別的不用費事,只消尋個僻靜住處給她便好。”
姜紅菱聞聽如此,便也沒再多問什麼,想了一回,便說道:“之前姑太太住過的秫香樓,倒是清靜。姑太太來前,才使家人灑掃整理過,來就能住得。”
顧思杳想起那秫香樓的所在,點頭道:“那裡就很好,就將她擱在那兒吧。”
姜紅菱見他點頭,雖不知這對兄妹之間到底有些什麼齟齬,但料想顧思杳也不會告訴她,便也不再問起。
待吃過了晚飯,梳洗已過,吃了兩盞茶,略說了些閑話,便已到了人定時分。
兩人還似先前一般,親熱了一番,方才入寢。
偎依在顧思杳的懷中,姜紅菱心中卻是一陣茫然。目下這段時日,雖也算的上平安喜樂,卻是一段糊塗的幸福。
顧思杳夜間偶然還會被噩夢驚醒,無一例外都喊著她的名字,但任憑她怎麼問,他卻一個字也不肯說,只是讓她不要擔心。
顧思杳似乎是極力的想要保護她,為她鑄造了一個無風無雨的安樂窩,然而身處其中,她雖覺得甜蜜,卻又隱隱有些不安。
身旁的男人已然睡熟,沉穩的呼吸聲均勻的響起。姜紅菱撐起了身子,看著月光下那張平靜俊美的臉,疏朗的眉眼並沒蹙在一起。她抬手,輕輕撫摸著他的臉龐,不無悵然的柔聲道:“然而,我也想保護你啊。我已將一切都給你了,還能怎麼做,才能讓你安心?”
看著睡夢中安靜如孩子一般的男人,她輕輕嘆了口氣,重新在他身畔躺下。原來心裡裝下一個人,竟然是這麼個滋味。她並不想一昧的躲在他身後,稀裡糊塗的享受他給她的安樂。他是她的終身之靠,但她卻不想只是依賴著他。
一生為伴,該相互扶持才是。
姜紅菱想著這些事,也漸漸睡了過去。
之後的日子,顧思杳每日依舊早出晚歸,回來時必定要在洞幽居吃飯,有時便在那兒安歇。坤元堂,他反倒不大回去了。橫豎現下顧家已是顧思杳當家,身為族長的顧文成風癱在床,連話也說不利索,更是管不了旁的了。
西府那邊,姜紅菱同顧思杳商議,將顧武德生前那些姨娘盡數送到了家廟中養老。唯獨蘭姨娘,於顧思杳曾大有助益。顧思杳本是想接她過來的,然而那蘭姨娘卻執意不肯,言說已然看破世事,要削發出家。
顧思杳雖覺有些可惜,但想及蘭姨娘這一世的辛酸,也就瞭然,便也不再勸她。擇了日子,派人將蘭姨娘送到家廟,說明瞭情形,要廟中主持好生看待。
主持看是顧家的姨娘前來出家,又是世子遣了心腹送來的,自然另眼相看。親自替蘭姨娘主持了落發,與她取了個法號叫做空塵。自此之後,蘭姨娘便成了尼姑空塵,在這廟中修行。
這些姨娘已打發幹淨,顧嫵也帶著丫鬟婆子遷到了侯府,西府裡便只留了幾房忠厚可靠的家人看守門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