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杳莞爾:“老太太說的是, 在其位而謀其職,孫兒責無旁貸。”

顧王氏倒不料他竟毫不客氣, 就應了下來, 倒有幾分窘了。

她當了近十年侯府的老祖宗,還沒有晚輩敢在她面前這般軟頂她。

好在, 顧王氏到底是個老辣精明的婦人,心中縱然不快, 面上也絲毫不帶出來, 只是向姜紅菱笑道:“思杳過來,住處可安排妥當了?我前頭說把坤元堂收拾出來給他住, 可好了?”

這坤元堂, 原是當初老侯爺在世時的晚年居所。顧王氏點名讓顧思杳住在此處, 那拉攏之意自是不言而明。

姜紅菱聽問, 淺笑回道:“老太太才吩咐下來,我便親自帶人過去瞧了。裡面傢什倒都是好的,無需再動, 只灑掃一番就罷了。若是還要什麼陳設,不知二爺的喜好,沒有自作主張。”

顧思杳薄唇輕勾,向她莞爾:“你做主便好。”

顧王氏在上首坐著, 看著這一幕, 也還是笑道:“你還不曾娶親,紅菱是你堂嫂,替你照料內務, 也是情理之中。”那兩人聽在耳中,倒誰也沒曾接話。

顧王氏很是有些下不來臺,又坐了片刻,姜紅菱便起身道:“老太太病體未愈,還是多多歇息為好。我帶二爺去住處,就不打攪老太太了。”顧思杳聽著,也隨之起身。

顧王氏微笑頷首:“我老了,你老爺太太又病著,你便多辛苦操持著些罷。你辦事,我素來是放心的。”

姜紅菱與顧思杳向顧王氏道了辭,便一道出去了。

待這對男女走遠,顧婷正收拾茶碗,顧王氏忽然臉上青筋暴起,將手中的茶盅砸在地下。

只聽“當啷”一聲,碎瓷遍地,茶水橫流,顧婷微微一怔,便停了下來,退在一旁。

但聽顧王氏咬牙切齒:“他們竟敢、他們竟敢當著我的面就勾搭上了!當真是不將我放在眼中!”她將坤元堂指給顧思杳住,分明是抬舉他。顧思杳卻好似全不在意,似乎這一切都是理所當然,這叫她如何不氣結?!

顧婷面色淡淡,垂手立在一旁,不言不語。

顧王氏重喘了兩聲,待怒氣稍平,心念飛轉,暗自忖道:姜氏貌美,他一個青年男子,又沒娶親,戀上姜氏也是情理之中。他既愛姜氏,那便由著他去也罷,也好顯得我的人情。橫豎姜氏是他的寡嫂,他難道還能娶她為妻不成?不過是貪圖兩日新鮮,待他有了妻室,哪裡還會將一個寡婦放在心上?想至此處,她忽又轉念道:這姜氏看著於他也甚是有情,敢為他做內應,籌謀至此,敢是將他當做了個終身之靠。將來顧思杳娶了親,這兩人敢保就要生出些嫌隙來。再一則,齊王看上了她,她也未必願意一輩子做個寡婦,進王府做寵妃不強過守寡萬倍?到了那時,姜氏只怕還要對她感激涕零呢!

想至此處,顧王氏忽然心意平順,彷彿大局依然在她掌握之中。

顧婷看顧王氏面色和緩,曉得她氣已消了,方才又俯身去收拾地下。

顧王氏看著她,口中說道:“這裡丟著給丫頭們收拾罷,你去同你奶奶說,我想你姑太太一家了,明兒打發個人接他們過府一敘。”

顧婷微微一怔,當即答應了下來。

顧思杳同姜紅菱出了松鶴堂,便徑直向坤元堂行去。

兩人並肩而行,顧思杳又握住了姜紅菱的手,自然的彷彿原該如此。

姜紅菱臉上微微一熱,向他低聲道:“人前總要避忌些,適才在松鶴堂裡,你也未免過於顯露痕跡。”

顧思杳側過臉來,冷峻的臉上,目光卻帶著融融暖意,他淡淡說道:“如今,沒人再敢管咱們。”

姜紅菱有些不好意思,但顧思杳執意如此,她便也隨他去了。

兩人一路走到坤元堂,顧思杳的行李早被家人送來,正在安置。

這坤元堂是所寬敞院落,面闊三間,水墨的牆裙,青磚黛瓦,屋簷下掛著簷鈴,四角飛翹,上有石獅,端的是壯闊華麗。屋簷下掛著的匾額,坤元堂四個大字圓融有力,正是老侯爺當年的親筆。正房兩側有廂房圍繞,庭中種有松柏青竹,清幽雅靜。

兩人二世為人,於此處也算舊地重遊。只是上一世,這地方自打老侯爺過世,便終日落鎖。今生,顧思杳卻入主其中,這前後命運懸殊,不得不叫人唏噓。

顧思杳牽著姜紅菱的手,一道進了正堂,四下看了一番,見各樣傢什用具果然都是好的,陳設依舊是當初老侯爺在世時的佈局。

走到臥室,顧思杳只見東牆下擺著的南京拔步敞廳床上,吊著天青色草蟲紋路蟬翼紗帳幔,床上是水清色綢緞被褥,枕頭上套著個一色的繡了松葉紋的枕套,倒是淡雅別致。

姜紅菱從旁說道:“雖不知你心裡喜歡什麼樣式,但怕你過來就要歇息,所以這寢具我便是估摸著你素來的品好挑的。你若不中意,那便再換就是。”

其時,跟隨的家人都已被打發出去辦差,屋中更無他人。何況,如今這府邸當家的便是這兩人。沒有他們的吩咐,別說進來打攪,連頭也不敢往這邊探一下。

顧思杳轉而環上了她的纖腰,將她帶入懷中,與她耳鬢廝磨,低聲道:“你選的,我都喜歡。橫豎,早晚咱們都要睡在這上面。”

姜紅菱紅透了臉頰,推了他一把,軟聲斥道:“別得意忘形!”說著,便嗔了他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