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老太太眼角微抽,頓了頓,問道:“你到底要怎樣?”

顧思杳淡淡說道:“孫兒也不敢怎樣,只是請外祖母主持公道。”

宋老夫人聽到此時,已然明白他言下之意,閉目嘆息了一聲,方才說道:“罷了,你且回去罷,告訴你家老太太、老爺太太並婉姐兒,宋家對他們不住,必定給他們一個交代。”

顧思杳耳聞此言,情知目的已然達到,當即拜辭,帶了一眾家人,押著那趙立,出門離去。

宋老太太坐在位上,看著這個外孫來去宋家,如入無人之境,在堂上發號施令,全然不將自己這個外祖母放在眼中。適才他雖口口聲聲請外祖母主持公道,實則語含威脅,自己但不順他心意,他竟要兩敗俱傷。她心中恚怒不已,面色是越發的冰冷陰沉。

顧思杳回至府中,吩咐了兩個心腹家人幾句,將這趙立押與楚夢昭處置,自己便回了坐忘齋。

回到住處,他在書房靜坐了片刻,想了想近來之事。

宋家並非顧婉良配,這門親事退便退了,他也從不指望著依靠姻親裙帶,來為自己謀求前程。

顧婉與他兄妹情分其實甚淺,但這樁事傷了顧家上下,這口氣不討還回來,那也未免過於窩囊。

他今日話已說到,宋老夫人的意思也已明瞭,此事便暫告一段落。

宋家上一世保的毓王,故而改朝換代之後依然是錦繡繁華。但其時毓王已然起事,宋家也不過是趁勢而為,最終混了個從龍之功。然而今生變數如何,還未為可知。

了卻顧婉的事,他不由想起了尚在侯府那邊的程水純。

程氏如今已同死人無二,程家卻還不死心,竟而故技重施,連著臉面倫理都不顧了。

那程水純既然如此想進顧家做妾,他也就成全了她。

窗外陽光明媚,顧思杳的眼底,卻唯有一片冰冷。

隔了兩日,宋家那邊便送了退親貼來,緣故卻是宋明軒身有弱疾,怕拖累了顧家小姐。

顧王氏託病不出,蘇氏也被圈進了起來,顧婉是未出閣的姑娘,自然不好出面,顧文成卻不想理會此事,竟是姜紅菱出面,收了退親帖。

又過兩日,卻聽外頭傳來訊息,說宋家的太太夜間忽然嘔血暴斃,宋家對外稱是染了惡症。

那趙立的屍身,在城郊一條河溝邊被人發現。乃是左近一鄉民下河摸魚撞見的,屍體卻已是泡脹了。

城中衙門派了仵作與差役驗看,認定是失足溺水而亡。這趙立是個光棍,家中一無老小,更無人過問此事。衙門一卷草蓆,拖到亂葬崗一埋了事。

姜紅菱聞聽了這些變故,心中也猜到底下的事情,便想著去瞧瞧顧婉。

到了馨蘭苑,蘇氏被關在上房,姜紅菱便徑自折到了暖閣之中。

顧婉正當窗而臥,歪在西窗下炕上,倚著一方胡羅織金軟枕,望著窗外的景物發怔。

姜紅菱走到近前,方才道了一聲:“二姑娘。”

顧婉回過神來,也仍舊是木木的,也不動身,只說道:“嫂子來了,坐罷。”

姜紅菱便挨著她在炕上坐了,將這兩日間的事講給她聽,又說道:“宋家不是良配,這門親退了也就退了。消停兩日,再請老爺老太太做主,替你說上一門好親事。”

顧婉雙目無神,聽了這話,笑了笑,低聲說道:“終究也沒什麼意思,我也算明白了,世間人情總逃不過權勢利益這四個字。就算再說上一門親事,又怎能指望他們是誠心以待?不是又在希圖些什麼?當真是無趣。”

姜紅菱聽了這話,倒不好介面,想了想又說道:“害你的人,也都死了。這口惡氣,總也算出了。”

顧婉臉上一白,看向窗外,淡淡說道:“然而那些事情,是再也回不去的。縱然多填上幾條命,又有什麼用?”

姜紅菱見她這樣,當真無話可說。

幹坐了一陣,顧婉便笑道:“嫂子不必管我,我沒什麼事。母親身子不好,丫鬟們夜裡不敢過去,我陪著母親,也很好。”

姜紅菱只當她突逢巨變,心中轉不過來,倒也沒太往心裡去,說了幾句泛泛的寬慰人心的話語,便起身回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