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思杳答道:“昨日, 孫兒是同著大奶奶、二姑娘一道出去的,出了這等事情, 孫兒難辭其咎。那匪徒昨兒被緝拿回來, 孫兒便使人連夜審訊,那廝供認不諱。孫兒也怕他是受人指使, 胡亂咬人,挑撥咱們同宋家的關系, 便派了得力的家人, 又拖了些關系,將那與他牽線的人也找了出來。那人便是宋府的內宅管家宋旺。孫兒擅自做主, 將這人也拿了回來, 如今正在西府柴房裡看押。老太太若要親自審問, 孫兒便將他押送過來。”

顧王氏默然不語, 此時正值清晨時刻,日頭打從東邊的窗子照射進來,灑在那張蒼老的面容之上, 顯得尤為疲憊衰頹。

顧思杳的生母,原是宋家的小姐,宋家是他的外祖家,他同那邊的關系倒還比侯府這邊更為密切些。故此, 他在宋家內宅裡, 還有些人情脈絡。他既能如此說,這事想必已是證據確鑿了,委實沒有親自審問的必要。

顧王氏心中, 自然是不願退掉宋家的親事的。然而,侯府總還是要些臉面的。這事若是抿了過去,也就罷了。但被顧思杳如此一番折騰,事情拖到了明面上,又怎好叫顧婉嫁過去?

顧王氏忽然有些倦怠,那股力不從心之感又彌漫上心頭,近段時日以來,她時常有這種感覺,侯府似乎漸漸的不在她的掌控之內了。

良久,她方才慢慢說道:“既是你如此說,想必果然查探清楚了,那種潑皮無賴,我也懶怠去見。宋家果然狠毒,這門親事就此作罷。你們同老爺說去罷,底下的事,也就不必再來問我了。”說著,她掃了堂上這三個晚輩一眼,又緩緩說道:“昨夜被二丫頭鬧,我沒曾睡好,現下身上倦的很,就不留你們吃飯了。你們,且去罷。”

三人聽聞,各自起身,同顧王氏道了告退,依次出門。

待這三人出去,顧王氏盤膝坐在炕上,看著一室寂寥,忽然長嘆了一聲。

婷兒提了茶壺進來,走到炕邊,往顧王氏杯中續滿了水,方才問道:“老太太做什麼嘆氣?”

顧王氏抬眼看著她,這個私生的外孫女生得玲瓏嬌小,隱隱有些當年自己的影子,心中忽然生起了些慈愛之情。

她母親,她一日也沒曾照料過,丟下這個女孩兒,又陰差陽錯成了侯府的奴婢。

她無害也無用,但也是因此,在顧王氏眼中,便也格外的惹人憐惜,一如她房中豢養的那隻雪球獅子貓一般,是個可人疼的小玩意兒。

顧王氏滿面慈和,微笑道:“沒什麼,只是覺得這些孩子們都不省心罷了。”

昨日的事,婷兒大約聽到了一些,但這不是她這個丫頭能多嘴的,也不敢介面,只說道:“老太太寬心些,不過一時的飛來橫禍罷了。橫豎,還有少奶奶在呢。”

顧王氏聽她提及姜紅菱,輕輕哼了一聲,拉著她的手,撫摩微笑道:“往後,老太太就只疼你一個了。”

話音才落,一道張揚的女音忽從外頭傳來:“老太太往後只疼誰來著?”說著,便見顧琳快步走了進來。

顧王氏眼見這女兒進來,心裡雖有幾分不耐煩,臉上還是笑道:“疼誰也少不了你,耳朵就這樣尖,打小就是屬狐貍的!”

顧琳走到房中,也不問一聲,徑自在炕上挨著顧王氏坐了,同母親說笑寒暄了幾句,便說道:“才過來時,見著侄兒媳婦、思杳同二姑娘一道出去。昨兒的事,娘打算怎麼辦?”

顧王氏面色淡淡,說道:“還能怎麼處置,他們查探清楚了,那個狂徒果然是宋家派來的。這門親事,只好就這麼罷了。”

顧琳拍手嘆息道:“只是可惜了,但宋家既是這等人家,咱們當然也不好叫二姑娘再嫁過去。”說著,又低聲道:“昨兒可是侄兒媳婦領著二姑娘出去的,雖說此事同她沒什麼相幹,但人是她領出去的。母親……”

她話未說完,顧王氏便橫了她一眼,說道:“我曉得你同她總有幾分不對付,但你是長輩了,總和一個小輩使絆子,未免失了自己的身份。”

顧琳碰了個軟釘子,臉上有些訕訕的,賠笑說道:“我曉得她稱母親的心,出了這樣的事,母親也定要護著她。”

顧王氏卻冷冷一笑:“她也沒那般稱心。”

顧琳微微一怔,卻聽顧王氏又意有所指道:“昨兒的情形,你也看見了。齊王,看上了她。”

顧琳聽了這話,不敢言語。

顧王氏繼續說道:“想不到,我這一世養了兩府這許多子孫,沒有一個中用的。倒是這個守寡的孫媳婦,是個格外出色能幹的。若當真如此,即便沒了宋家這門親事,倒也無礙了。”

顧琳聽在耳中,雖是自己的親娘,卻不由自主的打了個寒噤。她昨日是戲謔嘲諷姜紅菱四處招蜂引蝶,但也不過是為圖口頭痛快,與她找些麻煩和不自在罷了。姜紅菱同顧念初只做了三日夫妻,但好歹也是侯府中人。如今眼見母親竟打起了個這個注意,她心底驀地生起了一股森森寒意。

顧琳勉強一笑,問道:“母親的意思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