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梓君聽他語氣不善, 面上神色微微一頓,旋即溫然一笑:“在下同顧夫人是自幼相識, 這稱呼上已是慣了, 一時不能改過,有所冒犯之處, 還望見諒。”說著,又向姜紅菱淺笑道:“顧夫人原來還時常提起在下。”

姜紅菱聽他這話, 略有些疑惑, 但轉而便明白過來,想著這話不大好接, 便也索性不去理會, 只說道:“我還要去尋我們家姑娘, 先行失陪了。”說著, 便快步向前走去。

顧思杳隨在她身後,行經章梓君身側之時,步履微頓, 又跟了上去。

章梓君看著這兩人的背影,眼眸微微眯。

那人當真只是她的小叔麼?他看她的眼神,可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嫂子。

飽含著霸道侵佔,不能言明的情愫, 以及適才那滿含敵意的言辭, 哪裡是一個小叔應有之分?

章梓君眸中泛起了一抹冷光,當初聽聞姜紅菱出嫁的訊息時,他也有過憤慨與懊悔。但她的新婚夫婿在她過門第三日就一病身故, 讓這場親事在他心中幾乎沒有任何的實感。姜紅菱在他眼中,依然是未嫁之身。每當夜深人靜,一人獨處而想起她時,依舊是情思纏綿。

直至今日,他在她身側看見了另一個心有企圖的男子,而她雖並無明確的言語神情,但不知為何他就是能感到她對那人也並非無意。章梓君心中生出了濃鬱的不甘與妒恨,他和她自幼相識,她心中若然有誰,也該是他才對。

看著那兩人的身影沒入拐角,章梓君唇角忽然泛起一抹淺淺的笑意。

她嫁過人又如何?如今的她,也不過是個沒主兒的寡婦。寡婦再嫁,世間常有。但無論嫁給誰,總不會是她身旁的那個人。這兩人頂著叔嫂的名分,是無論怎樣,皆無可能的。

章梓君淡淡一笑,邁步向前東走去,兩手卻不經意的緊握成拳。

大約走出一射之地,林間忽然閃出一道嫩粉色身影。

那少女一見了他,便蹦跳著上前,向他甜甜一笑:“表哥,你跑到哪裡去了,倒叫我好找!”

章梓君眼眸閃過一抹不耐煩,臉上的笑意卻依然和煦:“隨意走了走,你不是要去買五香齋的粽子麼?可買到了?”

這少女便是前頭退了顧家婚事的劉玉燕,兩家長輩有意撮合這兩人,常叫他們在一起走動。

劉玉燕對章梓君也頗有幾分情意,有事無事便纏著他。今日兩家都來這湖畔看龍舟,章梓君見湖邊吵鬧如斯,便走到這夢月庵躲清靜,劉玉燕便也隨之而來。

劉玉燕小嘴一撅:“我打發人去買來著,誰知都是些吃白食的廢物,說什麼今日人多,委實買不著。分明是不將我的話當回事,瞧我回去,怎麼發落他們!”

章梓君微笑道:“既然如此,表哥知道一家點心鋪子,粽子做的極好,不在那五香齋之下,表哥帶你去如何?”

劉玉燕臉色微紅,一臉欣喜之態,當即滿口答應:“表哥可不要誆我。不好吃,我是不答應的。”

章梓君說道:“表哥幾時誆過你?”言罷,便引著劉玉燕向夢月庵外走去。

路上,他隨意同劉玉燕攀談了幾句,那劉玉燕是個涉世不深的閨閣小姐,又是和自己心上人在一起,哪裡聽得出話中玄機,便將所知盡數答了。

章梓君見狀,便似是無意的問了一句:“聽聞姨父近來常與齊王府的人相往來?”

劉玉燕當即答道:“是這樣呢,前兩日齊王生辰,父親還親自前往道賀來著。齊王府裡的女眷,也常打發人來送些東西給我和母親。”說著,又笑道:“到底是王府,那些首飾花樣,聽聞都是宮裡傳出來的樣式,通江州城的首飾鋪子都見不著呢。”

章梓君微微頷首,默然無言。

姜紅菱同顧思杳向西而行,一路上兩人皆沒有作聲。

這般走了片刻時候,姜紅菱先行說道:“有話想問麼?”

顧思杳喉結微動,頓了頓,開口卻道:“沒有。”

姜紅菱淺淺一笑,想了想,還是說道:“我和他的確自幼相識,但也只為世交之故,所以往來多些。並沒有……沒有什麼越禮之處。”

顧思杳神色淡淡,停了片刻才說道:“我並沒有疑心。”

姜紅菱微笑道:“那你適才語氣怎麼那麼重?不是在生氣麼?你平常,不會這樣的。”

顧思杳靜默無聲,他沒有告訴過她,其實他一早就派人查過了章梓君同她的過往。他也知道他們之間除卻竹馬之誼,並無其他。但一想到,他們相識了十幾年,一起度過了那不為他所知的十幾年,他心中便深深的嫉妒著。

他也知道,如她這般資質出眾的女子,身邊總會有些中意她的男人。但今日見了這章梓君,他還是十分的不快。

這些心思,他無從說起。他沒有辦法告訴她,她喜歡的男人,是這樣一個心狹量窄的人。

章梓君比他早結識了她十幾年又如何?日子,是要向後過的。往後,陪在她身邊的人,是他了。他會成為她的夫君,會成為她終身的倚靠,他們會在一起度過更多的歲月。章梓君,不過是個外人。

想通這一點,他心情忽然一暢,面上神情也鬆快了不少,轉而握住了她的柔荑小手。

姜紅菱見他不回話,只當他不肯說,也就不再追問。這庵中僻靜,路上也沒有什麼人,她便也任著他握了。

又走了大約一射之地,姜紅菱不由問道:“這路對麼?你怎知他們……”話未說完,就見前面一人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

顧思杳不動聲色的松開了姜紅菱的手,向那人喝道:“叫你們跟著二姑娘,怎麼一個人跑掉了?這等狼奔豸突,成什麼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