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在齊王身側的華服青年,手中摺扇輕搖,面色淡淡,一字不發,一副作壁上觀之態。

姜紅菱早料到他必有此言,不慌不忙的自袖中取出一張字據,向著齊王面前一晃,微笑道:“王爺,我自有字據在此。這淩風閣三日前,確實是將那傲霜間定與小婦人府上的。只是今日來此,卻被告知那間包房被府上的家丁強定了去。小婦人詫異不已,還望王爺主持公道。”

那齊王看這婦人年輕貌美,又是個寡婦,自己貴為王爺,江州又是下轄封地,這婦人必定易於揉捏。熟料,她竟不卑不亢,在自己這王爺面前亦無半分懼色,還拿了字據出來,當面給了自己一個難看。一張俊臉,頓時變成了豬肝顏色,尷尬窘迫,竟說不出話來。

他平日裡雖飛揚跋扈,底下人也狐假虎威,做下了許多為恃強淩弱之事。

然而,這齊王卻是要幾分面子的,此事如今他已全不佔理,當著店掌櫃與自己兄弟面前,欺淩一個孀婦,傳揚出去,極不好聽。再則,這淩風閣非尋常的酒家飯館,等閑人家亦不能到此包場,這婦人雖是一身縞素,但通身的衣著布料,卻甚是精貴,想必出身也是不凡,弄得過了,只怕要有些麻煩。

齊王雖暴躁,卻並非全無頭腦,一時裡竟被姜紅菱擠兌的無話可說。

他粗喘了兩口氣,忽然劈手就要奪姜紅菱手中的字據,嘴裡斥道:“待本王仔細瞧瞧,切莫是你這婦人自行塗抹出來的,倒要冤枉本王府上的人!”

姜紅菱早防著他如此舉動,見他手臂微抬,連忙後退了一步,朱唇微啟:“王爺說笑了,小婦人同王爺素不相識,又非能掐會算,算到王爺今日必來此處,故而一早備下這偽造的字據,專一等著冤枉王爺。王爺既然不信,不如就讓這位公子一觀,也好做個見證?”說著,一雙妙目,轉在了那青年身上。

那青年本在冷眼旁觀,卻不防這婦人忽然扯上了自己,不覺微微一怔。

但見姜紅菱端立廊上,一身的月白衫裙,欺霜賽雪,猶如破雲而出的銀月,出塵脫俗。她唇角微勾,一雙似含秋水的眼眸望著自己,似笑非笑,語音朗朗:“不知公子願否為小婦人做個見證?”

這青年原本抱定的主意,便是隔岸觀火,此等小事,他是決然不肯插手,激怒了齊王,惹火燒身,於他現下境況極是不利。然而聽了這少婦的話語,他也不知怎的,仿若迷了心竅,竟上前一步,接過那字據,拿在手中,看了一遍,向齊王道:“二哥,這字據果然是真的,上面蓋著淩風閣的印章。”

齊王聽了這話,臉色更是難看,偏生薑紅菱在旁又添了一句:“還望王爺主持公道。”

齊王這下,當真如騎虎難下,進退兩難,若要當面與這婦人下氣賠不是,又拉不下這個臉來。但人家手中證據確鑿,當面不認,又坐實了蠻橫無理,仗勢欺人的口實。

一張臉上,青變紅,紅轉白,白又變青,堂堂齊王竟被一介女流擠兌的下不來臺。

那青年瞧出端倪,便向齊王道:“二哥自然是講道理的,想必是府上那些家丁,仗著哥哥的聲名,又為討哥哥的歡心,在外胡作非為,仗勢欺人,也是有的。既然如此,不如哥哥就將那包房物歸原主,還還給這婦人府上,如何?也顯得哥哥大度能容,是非公斷,豈不好?”

齊王正苦於無處下臺,聽了這話,當然就坡下驢,連忙說道:“是這個道理。”說著,為遮羞起見,又裝出一副惡煞神態:“待本王回去,必定好生懲治這般惡徒,這等敗壞本王的名聲!”

姜紅菱本意並非招惹這齊王,自然見好就收,見齊王如此說來,料來已是滿頂,上前一步,欠身道了個萬福,垂首含笑道:“多謝王爺,小婦人無禮,王爺海涵了。王爺這等大人大量,處事公道,明辨是非,當真令小婦人深感敬佩。”

齊王聽了這番言語,只覺刺耳紮心,但看著這婦人的姿容,偏又生不起氣來,踟躕了半晌,大手一揮:“罷了!”言罷,向那躲在一旁抖如篩糠的店掌櫃喝道:“本王將那傲霜間還給這婦人,你可聽到了?!若然有差,本王必定使人來拆了你這淩風閣!”

那店掌櫃見了這等變故,早已呆若木雞,聽了齊王的言語,方才如夢初醒,連忙連聲答應,又向姜紅菱道:“奶奶這邊請去看房。”便慌慌張張的走去開房門。

姜紅菱抬頭,向那青年莞爾一笑,便蓮步輕移,隨著店掌櫃去了。

那青年立在原地,頗有幾分心蕩神搖之感,望著那婦人的身影,微微出了會兒神。

齊王在旁說道:“六弟,這婦人雖性子可惡,卻有幾分意思。”

原來這青年,便是本朝六皇子毓王。

毓王將摺扇一收,面色淡然,口中說道:“不過一介孀婦,有些貧嘴弄舌的小聰明。”嘴裡雖這般說著,眸子裡卻閃過一絲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