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店掌櫃如蒙大赦, 慌慌張張引了姜紅菱主僕往傲霜間而去。

少頃功夫,底下便有店中夥計拿了常青間的鑰匙上來, 替這兩位王爺開了房門。

二人緩步入內, 齊王掃了這屋子一眼,見位置不及傲霜間來的正中恰好, 裡面倒也寬敞雅緻。古董玩物,名人字畫, 傢俱考究。

齊王看了一回, 心中雖有幾分不甘,但理上輸了人, 也就只得罷了。

當下, 他有意在自己兄弟面前吹噓, 便向著毓王在屋中比劃了一番, 口中說道:“六弟,你瞧這屋子如何?還將就的過去罷?”

毓王曉得他脾氣,順著他話虛捧了幾句:“華麗雅靜, 江南水土富庶,果然名不虛傳。”

那齊王妄自尊大久了,極愛聽這般奉承言語,頷首道:“這話不錯, 你從西北苦寒之地來, 既到了你皇兄的封地,自然要帶你好生開開眼界。免得鄉下地方呆久了,你也染上那些鄉下泥腿子的泥巴氣來。容嬪娘娘在世時, 可以後宮第一才女著稱,你且不要辜負了乃母的名聲啊。”說著,便放聲大笑起來。

毓王耳聽他言語辱及生母,眸中冷光微閃,面上卻依舊是和風細雨,搖扇淡笑道:“西北貧寒,不及江南那也是情理之中。承蒙二哥盛情,這幾日兄弟在府上見聞,果然是大開眼界。只怕江南聲色,已盡數收入二哥囊中了罷?”他這話中有刺,便是暗譏齊王無恥放蕩。

齊王好色,王府中廣羅美人。毓王這兩日間宿在齊王府上,所見所聞,荒淫之態,真真不堪入目。

那齊王卻偏生聽不出來,又或是在這江南自尊自大久了,早已不將此等事放在眼中,聽了毓王的話,倒是十二分的得意,洋洋自得道:“我那府中佳麗,雖不敢比父皇的後宮,倒也充的過了。”說著,忽然想起適才之事,摸著下巴自言自語道:“方才所見的婦人,卻是難得一見的絕色,只可惜是個寡婦。之前一直聽聞這江州城有個出名的美人兒,本王還沒挪出空閑來,她可就嫁入侯府了,也是一件憾事。”

毓王聽他言語,面色微動,卻並未接話。

姜紅菱主僕三個隨著那店掌櫃進了傲霜間。

姜紅菱邁步進門,放眼望去,但見這包房甚是寬闊,面闊三間,能安放五張酒席。西北角上,更有酸枝木鏤雕纏枝海棠羅漢床,並茶幾、圓凳,以為小憩之處。四面牆壁糊得雪白,光潔如鏡,竟還以香料入膠泥塗抹壁上,幽香隱隱,卻又不落俗套。壁上懸掛的山水字畫,細觀竟是前朝名人手筆。

屋子向北,又開著六扇菱花門。

姜紅菱走上前去,推門卻見外頭是一溜長廊,有欄杆相圍。憑欄遠眺,撫仙湖景色盡收眼底。

她看了一回,心中暗暗贊嘆這淩風閣果然大手筆,如此規制的建築,通江州城難尋第二家。也不怪這城中的豪門富戶,皆愛來此宴客會友。

姜紅菱看過屋子,便同那店掌櫃商議端午那日的宴會菜色。

那店掌櫃卻擦了一把額上冷汗,掩上房門,向姜紅菱打躬作揖道:“真真不敢信,大奶奶原來這等的膽色過人!那齊王,可是好惹的?江州城裡的土皇帝!他惱起來,什麼人打不得?大奶奶偏要去碰他的鋒芒!”

姜紅菱淺淺一笑,說道:“掌櫃也不必驚慌,此事是他無理。青天白日,這麼多人看著,他又能怎樣?何況,我原本也並不想同他真個爭執。我也想過了,他若當真發作,這屋子便讓給他也就是了。只是那時候看著他勒掯掌櫃,實在不成個話。”

那店掌櫃聽了這話,連聲道謝,又說道:“我卻給大奶奶提個醒,那位王爺端午那日,也是要在間壁擺酒看龍舟的。奶奶今兒同他結下了樑子,那日仔細他找府上的晦氣!”

姜紅菱莞爾一笑,不接這話,只問道:“我卻向掌櫃的打聽個人,方才跟在齊王身側的青年公子,是何人?看那談吐做派,不似尋常的清客相公。”

店掌櫃聽問,當即答道:“那位是當朝聖上的六皇子,毓王爺。他封地本在西北,清明時要為母親上墳拜祭,奏請了朝廷,來了江州。這到了五月了,還不曾回去。齊王爺時常帶著他出來吃酒會客,我故此知道。”

姜紅菱這才恍然大悟,上一世改朝換代,君臨天下的便是這位六皇子毓王。於此事,她所知不詳,還是今生重生回來,顧思杳同她談起過些許。她只曉得這毓王生母為容嬪,遭柳貴妃陷害,戴罪而亡。六皇子不受上寵,常年匿於西北,以為韜光養晦的保身之計。

今生,顧思杳是將兩人的前程皆押在了這六皇子身上,他平日裡的謀略策劃,她大約也聽他講過一些,到底不甚詳盡。顧思杳也沒告訴過她,如何同毓王搭上的關系。

她卻不知道,這六皇子竟然來了江州!

驚詫之下,姜紅菱心中卻只有一個念頭:也不知他知不知道此事?

當下功夫,她同那店掌櫃議定了菜色酒水,吩咐妥當端午那日什麼時辰,來多少人口,宴席幾桌等事。因著齊王就在間壁,她也怕夜長夢多,橫生事端,便告辭離去。

臨出門之際,卻見那六皇子亦從樓上下來。姜紅菱因著顧思杳謀劃之事,不覺就多看了他一眼,恰好就同他目光碰在一處。

姜紅菱細看了一眼這毓王的形容,暗暗贊嘆了兩聲,到底也不覺什麼,便即登車而去。

那毓王卻在樓梯口上駐足不前,微微出了會兒神,還是一旁侍從低聲道:“王爺,顧二爺還在蘭花巷等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