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菱耳裡聽著, 心中盤算了一回,面上淺淺一笑:“這倒也不是難事, 府裡東北角上的秫香樓倒是一向空著, 外頭一座院落,四面竹籬相圍, 小巧清靜,給姑太太一家子住, 倒是合宜的很。這底下的家人便更好辦了, 除卻他們貼身服侍的,餘下的便同旁的家人一道住在外頭街上便是。”

春燕聞言, 笑了笑, 說道:“奶奶倒是爽快利落, 前幾日老太太將這事兒囑咐太太的時候, 瞧太太犯難的樣子,東也不行西也不是的。”

姜紅菱不接這話,勾唇一笑, 心裡卻有幾分詫異。這事兒上一世並不曾有過,不知為何那位姑太太今世卻要回來投奔?

春燕傳了話,見左右無事,便告退出去了。

蘇氏被顧王氏斥責了一番, 李姨娘的喪事便再無人敢攔。棺材立時便拉到了家廟之中, 自有廟中女尼主持接洽,後續事宜則再不必姜紅菱操心。

侯府事大,死了一個姬妾算不得什麼, 不過往官府裡報了個暴病身亡。那衙門自也不會派仵作到侯府去驗看,便寫了個銷戶文書,不了了之。

倒是李姨娘的孃家人,原本倚仗著女兒妹妹,自封了丈人舅子,平日裡在鄰裡之間作威作福,又時常得李姨娘的接濟,猛然間聽了這個訊息,頓時如晴天霹靂。李姨娘的父兄,聞說喪事如此潦草,棺木亦不準停留在侯府,便猜測其中有些蹊蹺。帶了幾個家中的叔伯兄弟,跑到侯府門上,坐在門檻上大罵,滿嘴嚷嚷,只說李桐香死的冤屈,要侯府給個說法,不然便要上官府打官司。又指著顧忘苦兄妹兩個,要他們出來為生母討要公道。

顧嫿是個女子,又被圈進起來了,是不當家的。

顧忘苦滿心盤算的只有自己的前程,這會子只怕被李姨娘連累,任憑外祖舅舅在門上叫嚷,只縮在後宅不肯出去。

李姨娘既已身死,又遭了老太太、老爺的厭煩,沒人肯管這閑事。那些下人們,都是些見風使舵之輩,原本於李姨娘這些孃家人是巴結的很,滿口爺的叫著,到了這會兒也就掉轉了臉孔,一聲聲的無賴地痞的喝罵,斥責他們上門訛詐,一頓棍棒打將出去。

這些人本就是一班烏合之眾,見了這等情形,登時作鳥獸散去。

李家父子兩個,好處沒討到半分,反倒落了一身棒瘡,相互扶持著,一瘸一拐的到家,各自在床上躺了大半月,醫藥銀子卻花了不少。雖是罵不絕口,卻也曉得胳膊擰不過大腿,那兄妹兩個也是指望不上的,就此斷絕了往來。

李姨娘的棺木在家廟中過了頭七,便由那主持主張著,草草下葬。一場喪事,無論是顧文成,還是顧忘苦兄妹兩個,皆不曾來看上一眼。

李姨娘爭強好勝了一世,也風光了半輩子,臨了來卻落了個這般下場,當真是令人不勝唏噓,連著侯府裡那班子整日盤算著跳高枝兒的女人們,也將這爭榮的心思暗淡了幾分。

這些芝麻小事,傳到姜紅菱耳朵裡時,也不過一笑了之。才了畢李姨娘的喪事,那女學的事已迫在眉睫,連著姑太太一家子回遷之事,諸事疊在一起,還有侯府日常流水瑣碎,她當真忙碌到不堪的境地。

蘇氏被顧王氏訓斥了一回,倒也識趣兒了,當真便在馨蘭苑中當起了個清閑太太。外頭人說起,便講如今府中唯少奶奶是大,凡事只她說了算,更是沒人將這太太放在眼裡。這話傳到她耳中,她雖心有不甘,也只得忍氣吞聲。

姜紅菱甚有才幹,即便忙至如此地步,亦是有條不紊,條理分明。甚而忙中抽空,打發了幾個善言辭、性子穩重、極妥帖的家人並族中的長輩,上宋家去回定親那事。

宋家這邊,因是最小的嫡孫親事,宋家老太太格外看重,親自見了顧家打發去的人。

來人甚是巧舌如簧,將這件事曉之以情動之以理,掰開揉碎,又是兩家情意,又是家孝難違,又是詩書禮儀,講了大半個時辰。

說至最後,竟是宋家絕不能在此時定親,亦不能退親,不然便是無情無義之徒。

宋家老太太無可奈何,這事本就是試探之舉,在人姑娘戴孝期間上門定親本就惹人詬病,如今被人捏了話柄,那還能說些什麼,只好含忍下來,好聲好語的將顧家人打發回去,只說等顧婉除服之後,再行商議。

宋夫人自老太太處回來,當真怒不可遏,無處發火,竟將個上好的汝窯梅子青美人聳肩瓶砸了個粉碎。

宋明軒聞得訊息,心裡倒是寬慰不已,他同顧婉情深意篤,怎麼也不肯黃了這門親事。見母親這個樣子,不由勸解道:“母親還是罷了,我同婉兒是打小定的親事,現下退親實在過於無情,人前也說不過去。何況,婉兒又有什麼不好?人雖不大愛言語,也是溫柔和順的很。母親跟前,從來是恭敬有禮的。將來她過了門,孝敬母親不在話下。”

宋夫人怒斥道:“糊塗攮子!那麼個破落戶家的女兒,有什麼好稀罕的?!你只要花前月下,全不管前程?!娘娘在京裡替你尋了上好的親事,那姑娘我也見過,論人物容貌,顧婉給她提鞋都不配!你是吃了迷魂藥了,一心只在她身上!”

宋明軒也賭起氣來,說道:“那姑娘好不好,我不知道。我只曉得婉兒是真的好,我要同她一起。明明是母親當年許下的婚事,如今卻要反悔。除了婉兒,我哪個也不要。何況,京城的千金小姐,脾氣想必大的很。娶回來,不是娘子,倒要當菩薩供起來,我可不受那個氣。”

宋夫人越發惱怒不堪,直罵兒子糊塗不知事。

宋明軒心中有氣,也不好同母親吵嚷,頓足出門去了。

宋夫人氣哼哼的在堂上坐了半日,心念轉了幾轉,暗自思忖著:既然兒子如此看重那顧婉,話又被顧家說死了,自然不好明著來了。但若是顧家先行失禮,或者顧婉沒了貞潔,自然也就沒臉再提這親事。

想到這裡,她心中一暢,那口惡氣也消了十之八九。

宋夫人一心只要給兒子尋一門好親,好提攜他將來前程,竟而全然不管人家姑娘的死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