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錦在前頭挑燈照路, 主僕兩個一路無言,回至洞幽居。

到了院門上, 如素正立在門首上張望, 張見姜紅菱回來,一顆心才放進肚裡, 連忙迎上前去,說道:“奶奶怎麼到了這會子才回來?飯菜早已放涼了呢。”

姜紅菱淺笑:“陪老太太說話, 一時就忘了時候, 在松鶴堂上吃過了。”言語著,便邁過門檻, 進了院中。

此刻已過了掌燈時分, 院中一片寂然, 不聞人聲。

姜紅菱走到堂上, 便徑直進了內室,只見室內一燈如豆,燈火昏暗。

如錦跟到房中, 將那琉璃海棠燈中的蠟燭吹熄了,小心放在了桌上。

姜紅菱便說道:“留神照看,那燈罩脆,仔細打碎了。”如錦隨口答應了一聲。

如素跟進來, 先到桌邊將那盞燈細細打量了一番, 嘖嘖稱贊道:“真真是好精巧的玩意兒,以前在家時,咱們也算見過世面的了, 再不曾見過這麼漂亮金貴的燈籠了。”

姜紅菱坐在妝臺前,將頭上的簪環一頓拔了,把發髻打散,一面梳著滿頭秀發,一面說道:“這燈可不是尋常工匠家裡出來的,乃是京城琉璃街安寶齋的名匠所做。你找遍江州城,也難尋見這樣的物件兒。老太太是從京城裡嫁過來的,這想必是她的陪嫁。”

如錦便笑道:“老太太也當真是疼奶奶,說是天晚了,特特的叫人去庫裡尋了這盞燈出來,叫給奶奶照路。春燕的神情,別提有多吃驚了。”

姜紅菱梳了頭,起身說道:“別只顧著說嘴,快打水來我梳洗,時候不早了,明兒還有一整日的事情要忙。這燈你們且收好了,這是老太太的寶貝。若是出了閃失,我可保不了你們。”

那兩個丫鬟自是不敢怠慢,如素去打了熱水來服侍姜紅菱洗漱,如錦便將那燈小心放起。

少頃梳洗已畢,姜紅菱便早早的在床上躺下了。一時裡卻又睡不著,後個兒要同那李姨娘對峙,萬事不能有所疏漏。雖則是顧王氏心中默許的,但李姨娘向來狡猾奸詐,只怕輕易不能束手就擒。何況,她知曉當年顧王氏的醜事,若是狗急跳牆,在堂上亂咬起來,倒是一樁棘手的事。

這般心事重重,便更是睡意全無,她在床上輾轉反側,直至子夜時分,方才朦朧睡去。

因著夜間睡得遲,隔日醒來,竟已是天色大亮。

自打姜紅菱執掌侯府以來,可再不曾晏起過。她一瞧窗外天色,心中暗自道:這可遲了!一面連忙自床上起來,穿衣理發。

守夜的如素聽見,慌忙進來伺候。

姜紅菱便斥責道:“天亮了也不叫我,怎麼任憑我睡到這個時候?”

如素甚是委屈,說道:“早上我進來看,見奶奶睡得極熟,怎樣也叫不醒。又想著奶奶近來辛苦,想讓奶奶多睡一會子,所以不曾叫奶奶起來。”

姜紅菱說道:“小蹄子,別說嘴了,快打水來。”

當下,姜紅菱梳洗著裝已畢,草草吃過了早飯,先吩咐瞭如錦去松鶴堂還燈籠,她自己便起身往上房去了。

到了馨蘭苑,果然見院裡一地的人。

原來底下這些回事的人,早起到了洞幽居,聽聞大少奶奶還不曾起來,便都來了馨蘭苑問太太。

蘇氏是個沒才幹的,料理了半日還是毫無頭緒。幸得兒媳這會兒過來,她歡喜的如天上掉落下來一般,連忙將這些事都交付給她。

姜紅菱將事情一一處置明白,把這些人都打發了,獨獨把劉二娘子留下,低聲吩咐了幾句。

那劉二娘子聽著,便道:“奶奶放心,都在小的身上。去服侍老太太,那丫頭沒什麼不樂意的。”就出門去了。

待眾人散了,姜紅菱走到次間,顧婉顧嫿姊妹兩個都在次間內坐著,喝茶閑話。

見她進來,蘇氏一面叫人端椅子倒茶,一面問道:“事情都妥帖了?”

姜紅菱淺淺落座,笑回道:“沒什麼要緊事,都打發了。”

顧嫿冷眼瞧著,鼻子裡笑哼了一聲:“素來聽聞嫂子勤快能幹,怎麼今兒竟睡起懶覺來了?這會子才來,倒叫那些管事的娘子們好一通等。姨娘管家時,再沒過這樣的事呢。”

姜紅菱聽了這話,心裡懶得同她辨別,只回頭同上房裡服侍的繡桃說道:“這茶吃著不合口味,換六安茶來。”繡桃答應著,走去換茶葉。

顧嫿見姜紅菱不理她,蓄意生事,又叫道:“好好的茶不吃,偏要挑花樣,嫂子這是不將太太放眼裡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