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下,這管事全然不敢怠慢,親自一溜小跑到書架上將封存著幾十年的賬簿都取來,拿袖子抹去賬本上的塵土,雙手遞給那小丫鬟,陪笑道:“這是姑娘要的賬簿,怕奶奶有話要問,不如我跟著姑娘一道去?”

那小丫鬟斜眼睨了他一眼,說道:“奶奶可沒這樣吩咐,你這樣跑過去,打擾了奶奶做事,捱了訓斥,可別怪我沒事先提醒你。”

那人論起年紀,可算作這小丫頭的父輩了,又是府中管事,可在這洞幽居出來的人面前,只唯唯諾諾,不敢回一句的嘴。恭恭敬敬將那丫頭送到門上,見她走遠,方敢回去。

那丫頭抱著一摞賬簿,回到洞幽居,交付了如錦。

如錦眼見竟是厚厚的一沓子,只得雙手接過去,抱進了屋中,都堆在炕上,向姜紅菱道:“奶奶要做什麼,竟然連著二十年前的賬簿都找來了。”

姜紅菱不接話,只吩咐她帶了門出去。

她自家盤膝坐在炕上,撇去別的不看,只搜尋六七年前的賬本來瞧,又專盯著菡萏居中的人事來去。

查閱了一番,發覺那兩年間,菡萏居中人事變動雖頻繁,但七歲進府服侍的,只得一個霜兒。

姜紅菱合上了賬冊,閉目靜思,想到那丫頭的眉眼口鼻,與兩府這三個姑娘果然有那麼幾分相似,心中不覺微微一顫。

李姨娘把這孩子放在身邊,顯然是留作籌碼,為脅迫顧王氏起見。

上一世,不知出了什麼變故,這李姨娘卻又將霜兒賣了,大老爺顧文成還將她狠狠斥責了一番。如此看來,這件事莫非大老爺亦是知情的?

姜紅菱只覺得身上起了一層寒意,她將賬冊放在一旁,將身子倚靠在桌角上,深愁此事如何收拾。

思來想去了一回,她忽然思忖道,顧王氏能將這生平的大醜事交付自己,想必是被李姨娘拿著把柄脅迫之故。這老婦的性子,生平最恨的便是被人威脅。既是這樣,倘或自己令顧王氏沒了顧忌,再要扳倒李姨娘,顧王氏必定也是樂見其成。

姜紅菱春蔥一般的纖細手指輕輕敲著桌面,日前,劉二娘子已將李姨娘這些年來在族中放高利貸,逼迫顧氏族中那些窮老親戚等事查的一清二楚,那張氏娘子也答應替她作證。如今是人證物證俱全,只要拿準了顧王氏的心思,李姨娘這一次是在劫難逃了。

雖是不知若是除去了李姨娘,顧忘苦那廝會生出什麼報複手段。但所謂不破不立,這般瞻前顧後,是成不得事的。

經了這一出,時下竟已將近傍晚時分。看著窗外日頭偏西,姜紅菱打定了主意,自炕上起身,將如錦如素兩個召喚進來,吩咐道:“服侍我穿衣著裝,我要去松鶴堂。”

兩個丫頭面面相覷,如素便說道:“天色晚了,只怕過去時老太太正要吃晚飯,奶奶還是明兒去罷。”

姜紅菱淡淡說道:“正是要這時候去呢。”

如素與如錦無話可說,只得服侍著少奶奶重新梳妝理衣,往外去了。

走到松鶴堂時,果然見松鶴堂上灶的兩個僕婦,提著四個食盒正往來走。

春熙與春和兩個二等丫鬟正坐在抄手遊廊上,玩賭骰子打手背,見姜紅菱過來,連忙丟下游戲,起身笑道:“奶奶來得不巧,裡頭老太太正要開飯呢。”

姜紅菱淺笑道:“老太太要開飯,你們倒在外頭淘氣。”口裡說著,就往裡頭去了。

春和還要說些什麼,春熙拉了她一把,小聲嘀咕道:“是少奶奶,你攔她做什麼?”

春熙便再不言語了。

顧王氏此刻正在裡頭同丫頭們說話,坐等晚飯,忽聽門上人說起姜紅菱來了。

話音才落,就見一窈窕麗人自門外進來,步履輕快,搖曳生姿。

顧王氏見她過來,笑道:“菱丫頭,你訊息倒是靈通呢。聽著今兒晚上有上好的野雞,就過來了。”

姜紅菱早得了廚房裡的孝敬,嘴上卻還笑道:“老太太這兒有便宜,我豈能不來呢?橫豎老太太是疼我的,總能討到一塊雞肉吃。”

顧王氏被她逗的暢快大笑,合不攏嘴道:“你這丫頭,盡會說這些俏皮話與我聽!曉得你是如今府裡的大管家,底下人豈有不孝敬你的,還稀罕我這裡呢!這會子過來,想必有話說?”

姜紅菱淺淺一笑:“老太太真是未蔔先知,只是這話告訴了老太太,只怕倒壞了老太太的胃口呢。”

顧王氏聽了她這言語,當即明白過來,面上笑意漸收,淡淡說道:“你倒是會賣關子,且說罷。”說著,頓了頓,又吩咐左右:“你們去外頭瞧著,飯菜來了,就擺上。多放一副碗筷,你們奶奶今兒晚上在這兒吃飯。”

春燕與秋鵑答應了一聲,便一齊出去了。

待這屋中只剩祖孫兩個,姜紅菱方才說道:“跟老太太說一聲,那個孩子,孫媳找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