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嫵聽聞,又不言語了。她身旁的奶母扯了一下她的衣袖,她方才又道:“我心裡想著,日日在府裡閑著,也不是個長法。母親又病著,無人教導我。二哥哥能不能到侯府那邊去同老太太說一聲,將我也送到女學中去?”

顧思杳看了她一眼,心中微微生疑,這個異母妹妹從來無甚主見,只如一個木頭雕琢的美人一般。如今程氏又被拘禁,卻是誰給她出的主意,讓她到侯府上女學的?

他打量了顧嫵幾眼,見她只是屏息凝神,垂首不言,半日方才說道:“妹妹想去上學,也是好事。明日,我自到侯府那邊,去老太太跟前替你報上名字。”

顧嫵淺笑著道了一聲謝,顧思杳同她素來沒有話說,便就擦肩而過。

待顧思杳走遠,顧嫵身子晃了晃,她身旁奶母連忙扶住她,說道:“外頭太陽大,姑娘身子弱,仔細曬出病來,還是回去罷。”

顧嫵點了點頭,抬手擦了下額頭,便同她奶母一道往住處行去。

程氏“染病”隔斷,顧嫵聽了父親言語,自上房挪了出來,搬去同蘭姨娘一道居住。這會兒,便是回了蘭姨娘的院子若蘭居。

進到院中,顧嫵只見院裡人來人往,正堂上擠了一屋子的人,府裡那些管家娘子們正圍著蘭姨娘百般奉承,喧嘩笑鬧之聲一陣陣幾欲掀翻了屋頂。

顧嫵看了一眼堂上的熱鬧情形,輕嘆了口氣。跟她的奶母倒啐了一口:“呸,騷狐媚子玩意兒,得了意就爬上去了,什麼東西!”顧嫵輕輕說道:“蓉媽,別說了。”說著,便再不看那堂上一眼,進了自己的住處。

若蘭居不及上房寬敞,顧嫵如今住的房舍相較往常也淺窄一些。進到房中,平日裡服侍的丫鬟連忙接住,將她攙扶到榻邊,安頓她躺下,便張羅著與她脫衣抬腿,拿了綢被與她蓋,又倒香露過來給她吃。

顧嫵吃了兩口果子露,方才緩過來,向著她奶母子蓉媽淺笑道:“蓉媽,你瞧瞧我這幅樣子,到了那邊還不定鬧出多少笑話來呢。你何必勸著我定要去呢?”

蓉媽卻說道:“姑娘,如今太太被拘禁起來。蘭姨娘上了頭,雖說不敢對姑娘做些什麼,總歸不是太好。二爺和姑娘不是一個太太養下來的,老爺又是一尊神仙,將來姑娘的終身大事,還得是太太操心。若是不將太太營救出來,姑娘可還指望著誰呢?姑娘到了那邊去,一則多見見人,改了這人前不敢說話的脾氣也好;二來多到老太太身邊去,若是能得了老太太的喜歡,有老太太照應,姑娘往後就萬般不愁了。”

顧嫵有氣無力的笑了笑,說道:“蓉媽主意打的倒且是好,那邊有二姐姐三姐姐呢。二姐姐便不提,那三姐姐何等的伶牙俐齒,有她擋在那裡,她能讓我出頭麼?”

蓉媽不以為然道:“各盡其道就是,三姑娘是老太太的孫女,姑娘你就不是麼?何況,我聽聞前頭為著三姑娘搶二姑娘紅裙子的事,老太太很是不待見她,如今都不大叫她到跟前去了。二姑娘又不是個愛言語的,趁著這個空檔,姑娘你還不趕緊頂上去?”

顧嫵本就是個沒甚主見之人,往常便只聽程氏一人的言語。現下程氏被關,她頓時便如沒了主心骨一般,也就由著人搓弄。聽了奶母蓉媽這一番言語,覺得甚有道理,便也不再說些什麼。

招兒年歲雖小,腿腳極是靈便,一路跑回了洞幽居。

姜紅菱正在炕上看賬,聽聞招兒回了,連忙將他叫到屋中,問道:“可將話都告訴二爺了?他怎麼說?”

招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回道:“我將奶奶託付的事,一字一句講給二爺聽了。二爺叫奶奶放心,奶奶的事,他是一定放在心上的。”

如錦如素兩個丫頭聽在耳裡,便想笑,又怕主子面嫩,倒惱起來,只好強撐著。

姜紅菱果然面上微微泛紅,連忙打斷道:“還有別的事麼?”

招兒便自懷中取了那香包出來,遞給姜紅菱,說道:“二爺聽聞奶奶近來睡不踏實,叫我把這個給奶奶,讓奶奶夜裡睡覺時放在枕畔。”

姜紅菱接了過去,見是一隻極精巧的香包,草綠色萬字不斷頭的綢緞,只繡著一叢竹子,用了墨綠的絲線,底下墜著梅花攢心絡子。顏色花樣,一瞧便是他們男人用的東西。拿在手中,便覺裡面有些枝梗草葉。

她放在鼻尖輕輕嗅聞,更覺幽香入骨,細細品來,其中便是沉水香、檀香、丁香、甘松、烏沉、迦南、安息等香料。

姜紅菱雅擅香道,情知這是安神助眠的方子。她近來白日勞心費神,夜間果然有些睡不安穩,只是孀居之人,不好弄這些薰香,倒叫人說她不安分。顧思杳這段體貼入微的細膩心思,她也極喜歡。只是這香包,該是顧思杳的貼身之物。如今拿給了她,又要她夜間睡覺放在枕畔,豈不好比他人就在她身側枕畔?

這段情思,似是而非,似有如無,卻比之那日兩人互訴衷腸之時的親熱之舉,更覺纏綿悱惻,令人心神搖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