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菱聽這話來的蹊蹺, 心裡起疑,只記得前世這顧王氏並沒有什麼老家人來投奔之事, 又或許只是自己並不知情。但若是如此隱秘, 這事中必定有些緣故。

只聽顧王氏又道:“我孃家祖籍金陵,雖則我祖父那輩起便進京為官, 但老家還有些親戚在。近來金陵那邊有人來江州上任,送來個訊息。說是我老家的一個姑奶奶, 帶了個侄女兒。本是要上京去投奔旁的親戚的, 但又聽人說起,京城似是沒人收留, 這才折道江州。但不知為何, 她們來了江州, 竟不曾尋我。如今也過去差不離二三十年了, 那老姑奶奶該是早就沒了,我那侄女兒若是還在,如今也該有三旬的年紀了。你瞧瞧看, 怎樣能將她尋出來。”

姜紅菱心裡忖度了一陣,這事兒聽來並沒什麼可避人之處。顧王氏卻要將近身服侍的丫鬟都打發了出去,可見實情並非如她所說。再則,既是多年沒有音訊, 如何近來忽又有了訊息?

她心底狐疑, 面上淺淺一笑,周旋道:“既是老太太的老家親戚,當然不能叫她們流落在外。只是孫媳婦不明白, 這麼些年了都沒有訊息,這話又是誰傳來的?可還有別的蹤跡?不然,這人海茫茫的,又是這二三十年沒有往來,比大海撈針還艱難呢。”

顧王氏頓了頓,心裡曉得這孫媳婦精明細致,話不說囫圇了,只怕要被她看出端倪來。盤算了一陣,半真半假道:“也是老家那邊的親戚,前幾日有人來江州經商,便到府中送帖子。說起來,也算是拐彎抹角的關繫了。只是多少年沒見過老家來人,我便見了一面。閑話中說起此事,我心裡倒挺掛念的。說起來,那老姑奶奶夫家有房親戚在這江州,想是來找他們了也未必可知。”

姜紅菱聽了這番話,只覺的甚不合情理,中有許多說不通的地方。那老姑奶奶既有夫家,王家在金陵尚有人在,又為何獨自帶了個侄女兒進京?進京不成,又折道江州。

但見顧王氏講了這番話後,忽而咳嗽不止。她只得暫且按下不提,連忙起身走到桌邊。

桌上擺著一隻白鶴嬉戲冰吻瓷茶壺,她伸手摸了摸,只見茶壺半溫,便倒了一盞溫水上來,服侍顧王氏吃了。

顧王氏順了氣,粗喘著道:“不成了,這身子骨是越發不爽利了。一冬裡都沒事,開了春倒染了些風寒,吃了大夫幾副藥下去,也不見什麼用。睡到半夜,還是嗽的厲害。想是我也到年紀了,大約在這世上的日子也沒多久了。”

姜紅菱聽著,便拿了些話語來寬慰:“老太太這也是多心,這天氣不定,乍暖乍寒都是沒準兒的事。別說老太太,就是孫媳婦前不久不還病了一場。這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哪來這般快呢?老太太這重孫子還沒抱上,可還有的等呢。”

顧王氏倒愛聽這個話,登時便笑出了聲,說道:“菱丫頭,你這心是怎麼長的,盡能想出些哄我開心的話來!”說著,又嘆了口氣:“可惜念初去的早,不然這家子將來就是你們兩口當家了。我還用得著操那麼些心?”

這些無用的空泛言語,姜紅菱聽著也就罷了,見顧王氏緩過來,便又問道:“老太太才說起的那老姑太太,來江州投奔的人家,可知道住在何處?孫媳婦好著人打聽著去,興許就也有小姐的下落了。”

顧王氏想了一會兒,說道:“聽老家人說起,那老姑太太的夫家姓李。這戶人家好似是磨豆腐的,原本住在東四街牌樓底下。如今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姜紅菱心中越發狐疑,但顧王氏已說起了家常閑話,便只好按在了心底。

顧王氏拉著她的手,說了幾句閑話,便道:“我昨兒就惦記著叫你過來,早飯有你愛吃的東西。”

姜紅菱笑了笑,說道:“得老太太愛惜,孫媳倒愧不敢當呢。”

顧王氏說道:“這有些什麼。”言罷,便叫丫頭擺飯上來,起身同姜紅菱攜手到了外頭堂上。

這顧王氏是現如今侯府最尊貴的長輩,一日三餐之豐盛自不在話下。

祖孫兩個走到堂上,在紅木嵌琉璃面海牙八仙桌前坐定。姜紅菱打眼望去,只見桌上八葷八素、八冷盤八熱碟兒,共十六個盤子,另有粥飯點心等吃食,不禁心中暗自感嘆。

這些日子以來,她主持侯府中饋,已察覺侯府這些年來頗有些入不敷出。雖有李姨娘中飽私囊,刁奴蛀蟲敗家,但這最大的開支便是府中的奢靡浪費。加之自打老侯爺身故,侯府這些年來産業沒有絲毫擴張,倒有萎靡之勢。如此坐吃山空,長此下去,必定後手不接。

前世,侯府到了臨末幾年,便已是衰敗不堪。姜紅菱雖心中有數,但賬目到了手中,依然有些驚心。

但要這些貴婦少爺們節省用度,削減開支,只怕是不行的。若是真行此策,她姜紅菱反倒要遭闔府上下的嫉恨。此道,行不通。

節流不成,自然是要開源。

姜紅菱想了些心事,秋鵑已將碗筷佈下,低聲問道:“大奶奶,牛乳粳米粥、杏仁茶,您吃哪個?”姜紅菱便隨口道了一聲:“粳米粥就好。”

秋鵑替她盛飯,顧王氏便向她笑道:“今兒有水晶包子,上回你在我這兒吃飯,我見你吃了幾個,曉得你愛吃,便吩咐人特意做的。待會兒,你多吃幾個。”

姜紅菱連忙笑道:“孫媳婦喜歡個吃食,老太太還記在心上。”

這侯府造的水晶包子,是以豬皮裡脊打爛,裹以筍丁鮮菌為餡兒,又用冰糖提鮮,皮子亦是燙面。包子蒸出來,宛如水晶剔透,咬開便是一包鮮美湯汁。又因其內有筍丁香菌,不會使人生膩。

姜紅菱極愛吃這類點心,前回在松鶴堂時,席上有一籠包子,不覺多吃了兩個,便被顧王氏看在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