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紅菱手下微微一頓, 沒有言語。

如素看著她,主子那張精巧冷豔的臉上, 淡然無波, 心裡便有幾分惴惴不安,不禁張口道:“奶奶……”

姜紅菱淺淺一笑, 放下手中的帕子,抬眼望著如素, 淡淡問道:“這是什麼話?”

如素小聲道:“就是……這幾日, 奶奶見了二爺兩次了,有什麼要緊事, 也是告訴二爺。我心裡疑惑著, 奶奶是不是和二爺……”

姜紅菱微微一笑, 目凝秋波, 望著她頷首道:“你想的不錯,我和他,是好了。”

如素雖早有猜測, 但卻不料主子竟當面認了,心底著實震驚不小,不禁雙手掩住了小口,身子輕輕發顫, 半日說不出話來。

姜紅菱看著她這幅受驚的樣子, 不覺一笑,輕聲問道:“怎麼了?”

如素好半晌才回過神來,顫著聲道:“奶奶是二爺的堂嫂, 又是孀居,本就該十分避嫌。這府裡人多眼雜,奸人又多,一雙雙眼睛都盯著奶奶犯錯兒呢。奶奶竟然還……我是怕奶奶被這些人揪住了把柄,那可就真的了不得了。”

姜紅菱垂首一笑,鬢邊的發絲滑落在面頰上,她抬手撩起,方才開口道:“我曉得你是為了好,這番話也是保身之道。然而,我難道就合該受這個罪麼?我今年不過十六歲,被孃家搓弄著給人沖喜,過門沒幾天就死了丈夫,我就該一輩子守寡到死麼?”

如素說不出話來,只是怔怔的望著她。

姜紅菱淺笑點頭道:“世人常說這都是命,但我不信我姜紅菱就是這個命數。我早前就說過,各人的命要靠各人去爭。我不願意這樣糊裡糊塗的守寡下去,他也沒有娶妻,我們是兩情相悅,沒什麼不可以在一起。”

如素聽了她的話,心裡有些亂,一時覺得她所言有理,一時又覺得和世間常理相悖,遲疑了一會兒,說道:“可是,奶奶是二爺的堂嫂……”

姜紅菱抬起頭看著她,眸色幽深,淡淡說道:“他說的沒錯,我和顧念初本就是盲婚啞嫁,又連一日的夫妻也沒做過,又哪裡算得上他堂嫂?我是詩書門第的出身,本不該說這些話,早年間在家時父兄也曾教導我何為禮教。然而現下看來,這所謂禮教,當真能吃人呢。”

如素更說不出話來,姜紅菱微笑道:“我曉得你心裡是害怕,既然你怕,我也不為難你。我現下給你想兩條出路,一則便是我將你送回孃家去,你是我從孃家帶來的人,是我的陪嫁,我要怎樣,旁人說不得什麼;二來你看家中小廝哪個合意,我便將你許給他。你離了我這兒,將來無論出什麼事,都不與你相幹了。”

如素聽見主子竟有意攆她走,頓時紅了眼睛,哽咽道:“奶奶這是什麼話?奶奶是嫌棄了我,要打發了我麼?我雖蠢笨,但這些年總是盡心盡力的跟著奶奶的。奶奶今兒怎麼說起這個話來?我是死,也不出這個門兒的!”嘴裡說著,竟然在炕下跪了。

如錦這會兒也走了過來,正要言說晚飯已齊備了,但見了這個情形,不知出了什麼變故,也就說不出話來,便在一旁垂手侍立。

姜紅菱笑了笑,目光在這兩個婢女臉上來回掃視了一番。這兩個丫頭都非絕色,只是燭火昏黃之下,別有一番婉轉之態。

這兩個姑娘上一世跟了她一世,最終皆沒有個好的收場。這一世,她雖有心繼續留著她們做個心腹,但這條路畢竟兇險,前途多有未蔔之事。如若她們當真懼怕,她也情願放她們各尋歸宿。

姜紅菱主意已定,當即開口說道:“既然說到這裡,我今日也把話講明白了。這條路,我是要走下去的。倘或你們害怕,我也放你們去。將來是福是禍,我一人擔著,絕不拖累你們。”

如素與如錦面面相覷,誰也沒有說話,一時裡室內悄然無聲。

半晌,如錦忽然說道:“奶奶說的這是什麼話?想是奶奶嫌棄我們無用,想要攆了我們,好再挑伶俐的丫頭來?奶奶若是這樣想,不如先把我們兩個都打殺了罷。或許如素害怕要走,我是不怕的。”

如素聽她竟然將自己咬了出去,登時急了,向她腰裡擰了一把,斥道:“你這蹄子,做什麼咬上我?!哪個說怕了要出去,就把我拉出來?!”

如錦斥道:“不是你婆婆媽媽囉嗦個沒完,奶奶怎麼就想起這個事來了?有什麼大不了的,你就這等膽小!”

如素辯駁道:“不是我膽小,我是著實替奶奶發愁。二爺是奶奶的什麼人,奶奶就是再想同他好,這也沒個名分。小叔子娶大嫂的事兒不是沒有,但那都是什麼人家。侯府這樣的門第,又怎能容得下這等事呢?奶奶現下和二爺好的時候快活,若是將來有個什麼,二爺想必沒事,奶奶卻要如何是好?再則說來,二爺和奶奶是什麼關系,二爺就是娶誰也娶不了奶奶,這事本就是無望的!從前在家時,你就是這樣。遇事只會瞎叫,全不管以後如何。”

姜紅菱見這兩個丫頭吵起嘴來,只得出聲喝止,又道:“我曉得你們都是為了我好,不要自家窩裡吵起來了。”說著,便向如錦道:“我餓了,把晚飯拿進來吃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