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武德又看了程水純一眼,見她掩面啜泣,纖細身軀抖如風中落葉,倒覺得她可憐,心裡那氣竟也消了幾分,便頷首道:“吩咐人備辦馬車,將表姑娘好生送回家去。”

底下人應聲而去,不多時便回來報說已經妥當了。

程水純眼見此地是存身不住了,又怕程氏回來同她算賬,也想盡快回家,連忙回去收拾了行囊,帶了小鳩兒過來同顧武德辭行,便就去了。

那程氏去淨水庵上香,淨水庵的主持於這些豪門府邸的夫人們素來頗為孝敬。程氏被她奉承的受用,便不大肯走,吃了素齋又盤桓了兩個時辰,方才動身回來。進府之時,已是傍晚掌燈時分。

程氏進府,尚且不知出了這等變故。才走到二門上,就見一個素日裡用著二等婆子慌慌張張跑來,口裡低聲道:“太太,不好了。今兒蘭姨娘不知怎的就帶人抄了表姑孃的屋子,好似找出了些什麼不好的東西。老爺知道了,大發雷霆,已把姑娘攆出府了!”

程氏聽了這訊息,直如五雷轟頂,一桶冰水自頭頂傾下,抓著那婆子問道:“這卻是什麼緣故?好端端的,蘭姨娘憑什麼抄了姑娘的屋子?”

那婆子不過是家裡二等的僕婦,裡頭的事一概不清楚,只說道:“底下的事兒,老奴也不知道。眼下老爺正在堂上等太太,太太還是快想話去回罷!”

程氏聽得沒頭沒腦,卻也猜著了所為何事,想必就是之前她差湘蘭拿給程水純的東西被翻出來了。

她心中惴惴不安,腳下步子微緩,一路都在思索如何應對。

才過了兩條迴廊,轉過一道街角,迎頭就見府裡管事的娘子過來。

那婦人道:“太太回來了,老爺在堂上等太太過去說話,吩咐我來迎著太太。”

程氏心口突突跳了兩下,也無心多說什麼。她在這家中橫行慣了,心底有事全擺在臉上,登時一張臉就陰了下來。

一路無話,走到正堂,程氏拾階而上,進門便大聲嚷道:“程水純這個賤丫頭,死到哪裡去了?!還沒嫁人的姑娘家,竟然幹下這等不知廉恥的事體,當真是敗壞我程家的門風!”她心中打定了主意,先一口咬在程水純身上,將自己擇個幹淨。

顧武德本在煩躁,見了她這等做派,心中那厭惡之情更多了幾分,張口呵斥道:“你亂嚷些什麼!”

程氏上前,看了蘭姨娘一眼,便轉向顧武德道:“老爺,我才進了府,就聽底下人說出了這等事。純兒雖是我侄女兒,但弄出這等傷風敗俗的事來,我也容不下她!她現在何處,將她拿來,我要好生管教管教!”

蘭姨娘同這程氏也算是打了多年交到,於她這番行徑早已熟透,不覺輕笑了一聲,說道:“太太這話有趣兒,既已聽說下人說了,怎麼卻不知道程姑娘已然被攆出去了?”

程氏臉上微微一紅,事發突然,她沒功夫思想應對之策,只想著如何將自己洗刷出來,卻忘了此節。

顧武德臉色陰沉,點頭道:“那些東西,可是你塞給她的?”

程氏強辯道:“老爺這話問的倒是古怪,她一個沒嫁人的姑娘,我給她這些東西做什麼?”

顧武德看她不認,心裡越發惱怒,抬手便是一記耳光打在程氏臉上。

顧武德出手甚重,程氏被他打的鬢歪釵斜,半個臉面高高腫起,半日回不過神來。

程氏自打結識了這顧武德到如今,顧武德在家中向來是讓著她,人人皆道這二老爺有些懼內的毛病。在她跟前,顧武德一句重話也不曾說過,何況是打她?

程氏只覺的半張臉火辣辣的疼,且當著蘭姨娘的面,只覺羞恥難當,惱怒不已,當即向前揪了顧武德的衣領,撒起潑來:“顧武德,我到底幹壞了你什麼事,你就抬手打我?!我自小到大在家中,爹孃還不曾動我一根手指頭,你就敢來打我?!我今兒被你打了,明兒還有臉去見這一家大小?!你有本事,打死我好了!”

程氏出身本低,言行一貫不大合乎豪門夫人的做派,到了這會子更什麼也不顧,撕衣扯發拽著顧武德鬧將起來。

顧武德經不住她這等撕鬧,將她抓著胳膊,舉起來丟在了地下,斥道:“真是個慣會撒潑放刁的婦人!你平日裡胡鬧也就罷了,我不言語,你就得了意了,如今竟敢連思杳也算計起來!你向你那侄女兒說了些什麼話,又要她做什麼?!我早已審問的清楚明白,你休想做那千秋大夢!”他越說越怒,只覺一股火燒泥丸,按壓不住,竟然上前向著程氏腰上踹了兩腳。

程氏躺在地下,一時爬不起來,又捱了這兩腳,登時慘叫連連。

蘭姨娘在旁看著,倒怕弄出事來,上前拉住顧武德,勸道:“老爺息怒,太太身子弱,經不起這等踢打。”

顧武德氣喘籲籲,向著地下的程氏道:“打從今兒起,你便在你那屋裡待著,好生修修你那德行!”說著,又向以下人吩咐道:“沒有我的吩咐,誰也不許放著這婦人出來!”

一語未休,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蘭姨娘,想了想,說道:“家中內務,暫且交由蘭姨娘打理。”

程氏自打進了顧家的門,從未吃過這等大虧,身上疼痛,心中氣惱,又感羞辱,幾番湊在一塊,正要扯開嗓子哭號,卻聽顧武德的話音自頭頂落下:“嫵兒交你撫養,我也真怕你把女兒養壞了。待會兒,就叫人把嫵兒從上房裡挪出來,送到蘭姨娘那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