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氏聽聞顧武德竟然要把女兒也交給蘭姨娘撫養, 頓時急了,一咕嚕自地下爬起來, 揪著顧武德的衣袖, 叫罵道:“顧武德,你這個沒天良的, 我嫁給你這些年,替你生兒育女, 管理家務, 過了幾天好日子?!你不顧惜也就罷了,竟然連女兒也要給別人?!我便是叫我侄女兒勾搭你兒子又怎樣?!你是什麼正經人, 當初和我好的時候, 什麼事沒做過!”

顧武德見她不管不顧, 什麼都嚷了出來, 雖都是些陳年舊事,倒也怕府裡的下人聽去,傷了顏面, 當即喝道:“太太發了瘋病,快把太太扶回房裡去!”

外頭的家人聽見,連忙進來,連拖帶拽, 就要把程氏往屋裡送。

程氏打眼望去, 只見拉扯她的人都是平日裡在她手下做事的,那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此刻都換上了冷漠的神情。她心中又急又慌, 破口大罵,一時罵顧武德不顧夫妻情分,喪盡天良;一時罵蘭姨娘無恥惑主;一會兒又罵這些管事的恩將仇報,勢利小人。

那些家人聽她罵的難堪,只因她是太太,不敢來塞她的嘴。

倒是顧武德,自袖裡掏了一條手帕,塞進了程氏的口中。

程氏手足被縛,無力抵抗,被人一路拖拽著,送回了她居所。

她這一世要強慣了,又是個極好面子的人,在這西府之中何曾吃過這樣的苦頭,又是當著這些下人的面。她這太太的威風,當真掃了一地。

程氏被一眾家人強送回房,顧武德便吩咐了幾個身強體健的婦人看守門戶,輪班值守,不準程氏出來亂鬧,對外便只說程氏染了惡疾,不宜見人。又怕她病傳人,把顧嫵挪到了蘭姨娘處。

顧嫵年紀尚幼,不知這些恩怨是非,父親既說母親病重,要她到蘭姨娘處住,她雖捨不得母親,也只得隨了奶母,收拾東西過去。

程氏被關在屋中,心中不甘,又是個潑辣的性子,嚎叫了半夜。然而這深宅大院,她又住在後頭,除卻門上看守的幾個奴僕,無人聽見她叫些什麼。

當夜,顧武德便在蘭姨娘處住下了。

隔日起來,顧武德便出府去了衙門。蘭姨娘打發他出門,便換了衣裳,走到了坐忘齋。

顧思杳今日沒有出門,正在書房內看信。

蘭姨娘經了傳報,邁步進了書房,卻見顧思杳穿著一襲月白色絲布圓領襯衣,一條蔥綠錦緞褲子,坐在桌前,身子半靠著椅背,神情微有懶散,日光透過窗欞,灑在那俊美無儔的臉上。

蘭姨娘微微有些失神,不經意間,這個在府中無聲無息、戰戰兢兢的孩童,長成了這麼一個豐神俊朗、氣勢迫人的男子。

程氏跋扈,顧武德又不甚留意後宅瑣事,府裡人都道這前頭太太留下的小少爺,大約是長不大的。

然而顧思杳還是長大成人了,程氏除了顧嫵便一無所出,這西府未來的男主人只能是他。

想及這段日子,她同顧思杳的來往,蘭姨娘心底忽然生出了些寒意。

顧思杳並未多做什麼,只是告訴了她,這些年來她無子的根由皆在程氏,她自己便一心一意對付起了程氏姑侄二人。繼而便是昨日,顧思杳差人告訴她,要她動手。

程水純那兒搜出來的金鐲子,的確是她塞給小鳩兒的。這件事,除卻她與她房中服侍之人外,便再無一人所知了。顧思杳,卻是如何知道的?

蘭姨娘忽然有種奇怪的感覺,這西府中的一舉一動,皆在這顧二爺的掌控之中。

扳倒程氏,從始至終,顧思杳並未出手,只是假手於她,坐山觀虎鬥。

程氏無子,但終究是太太,顧思杳將來即便繼承家業,也少不得要孝敬她這嫡母。而蘭姨娘自身,既無子嗣,又是個姨娘,哪怕一時得勢掌權,也終究是無用。待將來顧思杳娶了妻,這權柄自然就是那新任女主的。

顧思杳,是早已盤算好了這一切。城府之深,令人不得不懼!

不過好在,她不是程氏,沒有蠢到同這西府未來主人爭鬥的地步。顧思杳要她做什麼,她大約能猜到。

顧思杳見她進來,坐在椅上,紋絲不動,只淡淡道了一句:“恭喜姨娘了。”

蘭姨娘淺笑回道:“二爺同喜。”

顧思杳聞言,勾唇淺笑,他喜歡和聰明人打交道。

放下手中書信,他看向蘭姨娘,淡淡笑道:“姨娘是聰明人。”

蘭姨娘點頭道:“明人不說暗話,二爺心裡什麼打算,我也知道。二爺放心,既然如今叫我管家,這府裡的事情,我便替二爺盯著。只是二爺將來若有什麼打算,還是先知會我一聲,別叫我莫名進了套子,還在做夢呢。”

顧思杳聽她這話說的有趣,不覺笑了笑,說道:“姨娘放心,人不負我,我必不負人。”

蘭姨娘得了他這句話,心中方才踏實。

又因到底是年輕少爺的書房,她不敢久留,略坐了坐,就出去了。臨去之際,顧思杳忽然道:“太太既得了惡疾,還是請個大夫看看為好。”蘭姨娘笑了笑,說道:“不勞二爺費心,我都知道。”說著,就去了。

待蘭姨娘去後,顧思杳起身,吩咐明珠取了衣裳,更衣束發,預備出門。

明珠開箱子取了長袍褂子,伺候顧思杳穿衣,口中問道:“二爺這是哪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