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第1/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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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氏是個急躁之人, 想通此節,當即就要起身下地, 又轉而醒悟過來, 撫臉愁道:“然而平日裡咱們同侯府那邊走動也不多,就這般陡然請老太太保媒, 只怕老太太也不答應。何況孃家的境況,你我心知肚明, 那老婦怕也看不上純兒的出身。”
湘蕙在旁聽了半日, 插口說道:“太太,我倒有個主意。老太太沒曾見過表姑娘, 您這兩日就常帶表姑娘過去, 只說親戚來家, 給老太太請安, 讓表姑娘陪老太太說些話。老太太上了年紀,年老寂寞,喜歡同這些年輕小姑娘們說說笑笑的。只要表姑娘能入得了老太太的眼, 太太趁著哪日老太太高興,從旁說上一嘴,沒有不成的事。”
程氏聽了這主意,倒覺得甚好, 當即笑道:“還是你見得明白, 我倒糊塗了。”說著,也就罷了。
那程水純自打來了姑媽家中,只住在沃雲閣的廂房內。她出了正堂, 走到天井之中,正要回住處,忽聽得一人叫道:“大姑娘,你來,我同你有話說!”
程水純循聲望去,只見姑父的妾室,蘭姨娘正靠在門上,一腳踏在門檻上,點手召喚她過去。
程水純自知姑母同姑父這些姨娘們都不和,本不大想理會,只是教養使然,性子本又和順,不會同人使臉色,還是走了過去。
那蘭姨娘三十上下,生的甚是妖豔,身穿桃紅色扣身衫子,腰裡繫著玫瑰紫芍藥紋蓋地長裙,口裡嗑著瓜子,抹得血紅的唇邊點著一磕痣。她見程水純過來,向她彎唇一笑,說道:“大姑娘,這是才從太太那兒出來?太太同你說什麼了?”
程水純看她似是不懷好意,便不肯實說,只是說道:“不過說些閑話罷了,姨娘有什麼事呢?”
蘭姨娘笑了笑,將手中的瓜子皮散了一地,拍手說道:“罷了,大姑娘也不用遮遮掩掩的。誰不知道太太把你接來,是打著二爺婚事的主意?卻才大姑娘在坐忘齋裡鬧下的故事,早已傳遍了,閤家子大小都笑的了不得呢!敢說大姑娘這樣一個沒出門子的姑娘,就這樣放浪了,當真令人大開眼界。”
程水純是個未出閣的少女,平素又是養在深閨,哪裡聽過這等野話,面紅耳赤,羞恥不堪,又氣又怒,半日說不出話來,好容易才擠出一句道:“姨娘這話是什麼意思?若沒別的話說,我這就走了。”
蘭姨娘扯著她的衣袖,不放她走,向她笑道:“我只是想同大姑娘說一句,這二爺同太太一向不和,他又怎會待見姑娘?姑娘別瞧著二爺生的俊俏,又聽了太太的話,就被糊弄了。就是強行成了事,二爺不認賬了,姑娘能如何?這樣子的事情,向來是女人家吃虧,到時候大夥只會罵姑娘無恥,不會說二爺一句不是,姑娘只好上吊罷了。所謂奔則為妾,就是家裡長輩出面,也是讓姑娘給二爺做姨娘。這當人妾室的滋味,可不怎麼好。姑娘清白人家出身,何苦要來當這個?”
那程水純聽了蘭姨娘的一席話,一張小臉蠟也似的慘白。
蘭姨娘又是一笑,向她附耳說道:“姑娘若真想給人當妾,與其打二爺的主意,不如把心思放在老爺身上,倒是有那麼幾分的成算。”
程水純聽得心口突突跳了兩下,狠狠瞪了這蘭姨娘一眼,劈手甩開,一言不發,抽身便走。
蘭姨娘倚在門柱上,神情懶散,看著那姑娘的身影進了廂房,方才換上一臉的森冷之色。
她十七歲上伺候了顧武德,二十歲時看著程氏進門。原本,她也該有個孩子的,懷了四個月的身孕,大夫說胎是極其穩固的,卻不因不由的掉了。打從那之後,她便再也沒有懷過身孕。
若非顧思杳告訴了她真相,她這一輩子都要被蒙在鼓裡了!
然而她小産時,這二爺也不過是個懵懂幼童,他是如何知道這些陳年舊事的,蘭姨娘也並不清楚。只是二爺找來了當年伺候她的老嬤,幾棍子下去招認出那時候,她受了程氏指點,日日往她飲食中摻雜傷胎藥物,天長日久下去不止胎兒不保,連身子根本也大為損傷,她這一世都不會有孩子了。她當時胎掉的不明不白,大夫也是模糊其詞,那老嬤的言語,她不得不信。
想及此事,蘭姨娘臉上現出一股戾氣,黛眉深鎖,緊咬紅唇,染著蔻丹的指甲重重敲在門柱之上。
那時候,顧思杳讓她自己決斷,是現下就告發了程氏,還是襄助於他,將程氏徹底擊垮。
她思前想後,選擇了後者。如今事情已過去十數年,除卻那老嬤外已再無證據,程氏也可一口咬死是她構陷正房。何況,她不過是妾室,程氏乃是正房,顧武德也不會為了一個妾室流産,就發落正房。她曉得顧武德的脾氣,最是貪花愛色,程氏還正當貌美之時,不過三朝五日,顧武德便又要重回她身側。屆時枕頭風略吹吹,這一出也就過去了。
蘭姨娘是家生子,被顧武德看上,弄到房裡當了妾。她於顧武德並沒什麼情分,只是沒有孩子,老來終身也就沒有了依靠。侯府裡有幾個老姨太太,都在家廟中養老。她當丫頭時,去家廟送東西曾看過幾眼,一個個都老邁不堪,吃穿用度皆是艱難,穿著補丁摞補丁的衣裳,飯食也粗陋的很。那時候看著倒沒覺什麼,如今想起來,她只覺背脊發涼,這大概也就是她的晚景了。
程氏既然不給她活路,她也就決然不讓程氏好過!她要看著那個女人,生不如死!
程水純步履匆匆,回到自己住處,進門便覺一陣頭暈目眩,險些栽倒。
服侍她的丫頭金墜兒瞧見,連忙上前扶住,將她攙扶到紅木鏤雕桃花圈椅上坐了,又倒了碗香片過來,喂她吃了幾口,方才問道:“姑娘這是怎麼了?”
程水純捧著茶碗,垂首不語,半晌才搖了搖頭,低低說道:“沒事,就是被太陽耀了眼睛,覺得頭暈。”
金墜兒不信,又問道:“可是為著二爺的事?”
程水純臉上微微一紅,繼而轉白,再度不語。
其時,姑媽第一次來同她說這事時,她心裡就願意了。顧思杳形容英俊,且有著尋常男人身上所沒有的氣勢。初次見他時,她便為他傾倒,心裡再也容不下其他人了。
何況,顧思杳是姑父的獨子,這偌大的家業將來必定要他繼承。若能嫁給他,終身自然也有所寄託。
程家家境尋常,不過小官宦之家,薄有家産。還是程氏嫁到了顧家,三五不時的接濟家中,日子方才過出了些許滋味。
因是如此,程水純自幼也沒過上幾天好日子,雖不缺吃穿,但用度自然不能同那些世家小姐相較。以往年幼時倒也不覺什麼,隨著年紀漸長,她跟著程氏往來顧家,見了顧家那些姑娘們的吃穿用度,方才驚覺原來世上還能有這樣一種活法,就此生出了濃濃的不甘來。
同樣是閨閣少女,憑什麼她程水純就該過這樣的日子?綾羅綢緞,金銀珠玉,錦衣玉食,這些東西她都想要!
心底本已有了這樣的念頭,在姑母勸說下,便如種子淋了雨水,催生萌芽起來,抽枝長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