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氏自料顧王氏素來最愛這些溜須拍馬的話,那李姨娘不就是靠了這等奉承才被顧王氏高看一眼的麼?她滿擬這話說出來,老太太必定聽的滿臉歡喜,卻看那老嫗容色淡淡,絲毫沒有喜悅的樣子,心中便有些七上八下,不知哪裡出了差錯。

姜紅菱是早已聽出了那話中的關竅,便從旁描補道:“就是老太太福氣好,所以攜帶著我們這些小輩一起沾了光。”

顧王氏這才大笑道:“菱丫頭,你說再多的漂亮話,我也沒蜜糖給你吃!好生的吃飯罷,哄我笑的吃不下,你好多吃兩碗不成?”一句話,眾人便笑開了。

席間,姜紅菱熟知這老婦的口味,替她佈菜添飯,總合心意,果然將顧王氏哄的甚為開懷。

吃過了晚飯,眾人又陪著顧王氏坐了片刻,看看已將掌燈時分,便各自回房去了。

打發了眾人離去,顧王氏亦回到明間之內,斜歪在炕上,令春燕替她捶腿,閉目養神。

秋鵑上來,替她添了茶水,看老太太面色慈和,不由輕輕問道:“老太太,晚飯前兒聽您說要將這家計重新交給太太打理?您也知道,太太性子雖好,卻有些道三不著兩的,怕是要戳出亂子來。之前她也不是沒管過,只是委實不成個體統,提起這兒就丟下那兒的,身子又七病八痛。不然,也不會讓姨娘管了這許多年的家了。”

顧王氏雙眸微閉,輕哼了一聲,淺淺斥責道:“小蹄子,這等沒有王法,排揎起你們太太來了!”

秋鵑曉得她脾氣,也素知她看不上蘇氏,便笑嘻嘻的渾了過去。

顧王氏頓了頓,方才說道:“話雖如此說,桐香這些年來也委實是狂了,所以弄出這樣的事來。今兒借這件事,殺一殺她的性子也好,免得她忘了自己到底是個什麼出身,真把自己當個正經主子了。”秋鵑連忙陪笑道:“還是老太太遠見,我原不過是些鼠目寸光的粗陋見識罷了。只是老太太也知道,這家計到了太太手裡,怕是要弄出亂子來。”

顧王氏頷首道:“這等也好,就是叫蘇氏也放清醒些,她不是管家那塊料,往後也就省省罷。”說著,忽然想起一件事,睜眼吩咐道:“明兒一早,打發個人到菡萏居去,就說我的話。三少爺養了這些日子的病,也該大安了。身子利索了,就去上學。別一日日的就混在丫鬟夥裡,幹些神三鬼四的勾當!”

秋鵑應了下來,這顧王氏自炕上起身,到佛龕前點了一炷線香,雙手合十,祝禱了一番,方才回身又道:“如今念初沒了,這邊只剩下老三這麼一根獨苗。他若再不長進,這侯府可當真是無以為繼了。”說著,又嘆息了一聲,喃喃自語道:“念初好端端的,怎麼忽然就得了個癆病?”

吃畢了晚飯,蘇氏同著顧婉、姜紅菱自延壽堂出來。因看天色已晚,又陰沉沉的,恐路上落雨,也沒多言,各自匆匆回去了。

姜紅菱走至洞幽居小院之時,天上果然落下了零星雨絲。她快步向屋子走去,才踏上臺階,那雨已千絲萬線的自天上落下。

回至屋中,如畫迎上前來,畢恭畢敬滿臉堆笑道:“奶奶回來了,熱水已備下了,在爐子上溫著。奶奶若要洗浴,隨時皆可的。湯婆子也好了,正與奶奶溫被子呢。”

姜紅菱看著如畫滿臉諂媚的笑容,心裡也知是白日裡的事情,將她震懾住了。她勾唇一笑,頷首道:“那便先洗浴罷。”

如畫口中應著,慌忙走去預備沐桶熱水,取了茉莉花胰子、澡豆等物,服侍姜紅菱洗浴。

姜紅菱走到屏風後面,脫了衣裳,露出一身玲瓏曼妙的曲線。那白膩細潤的肌膚,在燭火映照下泛著瓷般的光澤。緊實飽滿的胸脯,纖纖如楊柳搬的蠻腰,纖細修長的雙腿,燈下恰如自畫中走來的妖豔神女,旖旎春色令同為女子的如畫也禁不住的面上發燙。

姜紅菱看今日也晚了,並不打算洗頭,只用一根簪子挽瞭如雲長發,進到桶中。

熱水浸泡著嬌柔的身軀,卸下了這一日緊繃的疲憊。

姜紅菱靠在桶壁上,閉目養神。不知泡了幾許時候,如錦進來,低低說道:“奶奶,就洗了罷。天氣涼,待會兒水涼了,恐要凍壞了身子。”姜紅菱並未睜眼,只是輕輕應了一聲。如錦會意,便捲起袖子,取了一枚澡豆,以熱水浸濕,雙手打出沫子,在自家主子身上輕輕揉搓起來。

如畫插不進手去,只在一旁瞧著,細細打量了一回,卻見那澡豆比自己所見過的都好,不止打出來的沫子細膩勻淨,還有淡淡的梔子花香氣。熱水將那沫子沖去之後,底下的面板擦幹了反倒更見白膩潤澤。坊間所售澡豆,不止沒什麼香氣,做的粗糙的甚而還夾著不曾篩幹淨的豆粒子,劃的面板生疼。那豆麵子洗完身上,還幹繃繃的,冬日甚而要起幹皮,哪裡有眼前這澡豆好用?如畫心底不禁微微疑惑,不知這是什麼好東西,不覺便悄悄拉了如錦一把,低聲陪笑問道:“妹妹,這澡豆是哪家店裡賣的,這等好用?”

如錦看了她一眼,雙唇抿成了一道線,停了停方才輕輕答道:“這澡豆不是買來的,是奶奶自己做的。奶奶還起了個名字,叫玉容潤肌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