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次, 丁卯悶在毯子裡,說不上這會心裡的感覺是疼的麻木, 還是單純的麻木, 外頭鋪天蓋地的鳥鳴,壓不過他腦子裡面的嗡鳴。

從良蹚著鳥群跑回來, 掀開被單簾子,映入眼簾的不是丁卯而是密密麻麻的鳥, 正覆蓋一個人形上, 不斷的啄咬。

她瞳孔驟縮, 一瞬間閃過方才被鳥群啄見頭骨的人, 差點當場瘋了,她大叫一聲將手中被子朝鳥群一蒙,又抓著兩個被角向下猛的一兜一拽,將大部分鳥都兜在被子裡卷出了鐵圓筒。

沒了被子的遮擋,從良的整個後背甚至頭頂,都瞬間落滿了鳥,她感覺不到疼,若不是頭頂落了只鳥要去啄她的眼,被她一閃啄在側臉上, 她連血腥味都聞不到, 只是直勾勾的瞅著鳥群下被啄的密密麻麻小窟窿的毛毯,差一點就啄透了,要是透了……

從良望著毛毯下的人形,連想都不敢想要是她再回的晚點, 會看到怎樣一番情景,血線順著頭頂流下來,像她後怕的幾乎要跪地的冷汗。

把頭頂上正鍥而不捨想把她腦殼啄開的鳥狠狠揮手打下去,將鐵圓筒裡面的零星的幾只鳥驅趕出去,拽起破被子蓋在鐵圓筒口上,隔絕了鳥群。

她後背的衣服被啄透暈染出點點血跡,從良卻連摸都沒摸一把,迫不及待鑽進鐵圓筒,一把掀開被啄的亂七八糟的毯子,見丁卯躺在那裡一動不動睜著眼,頓時七竅生煙。

“你他媽的是想嚇死我……”從良聲音都帶著抖,抓著丁卯的肩頭,把他拽起來搖晃,“你死的嗎?腿不能動,手也殘疾了?就靠這一層毯子,要是我回來晚一點,你是想當鳥食?!”

丁卯被晃了兩下,突然死死抓住從良的手,眼睛裡彌漫著細小的血絲,也不說話,就那麼死死的瞪著從良。

從良讓他這麼一瞪,頓時底氣就接不上了,雖然還是挺生氣丁卯在那躺屍自暴自棄,對上丁卯血紅的眼睛,就一句責備也說不出來了。

難道是發燒沒力氣?

“……你是不是還燒著啊?”從良湊近丁卯想用自己的額頭去試丁卯的溫度,但是剛一動脖子,就緊急剎車,掩飾性的咳了一下,抬手去摸丁卯的額頭,摸完又趕緊摸自己的,感受溫差。

“沒燒啊,頭暈麼?還是你……”

丁卯突然拽了從良一把,把她拉進懷裡緊緊抱住,從良滿頭被鳥連啄帶抓的亂發從皮筋裡抽出來,活像一個瘋婆子,她微張著嘴,滿臉的驚訝和無處安放的手在感覺到丁卯細微顫動肩膀時,終於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丁卯是怎麼回事。

“……我說了我這輩子都會跟著你的。”從良也慢慢的摟住丁卯,這擁抱太他媽的來之不易,以後要老老實實的當閨女,這種福利怕是不好碰,從良抱的極其珍重。

丁卯低低的“嗯”了一聲,音有點跑調,從良誇張的在丁卯看不見的地方張了一下嘴,丁卯失態了沒一會,就放開了從良,眼睛還是紅紅的,看不出是哭了,還是剛才那走調的音是從良的錯覺。

溫暖的手撫上從良的腦袋,她稍稍縮了縮脖子,剛想貓咪一樣愜意的蹭兩下,卻被丁卯一臉慈愛給灼傷了心肝脾肺腎,五髒六腑在“老父親”的關懷裡血流成河,從良感覺她現在要是躺下,肯定會悽美的順著嘴角流出鮮紅的血。

忍著內傷,從良僵笑眯眼,做出享受丁卯溫熱的手在她頭頂輕輕的捋順的模樣,她很慶幸自己是個沒把的,心裡再怎麼悸動,別人也看不出來。

兩人激烈的情緒都過勁兒了之後,氣氛就越來越尷尬,圓筒雖然不小,但兩個大活人對坐著還是免不了肢體觸碰,從良有心想挪動,但刻意拉開距離只會更尷尬就忍住沒動,外頭的鳥還在嘰哇亂叫,兩人之間卻能聽到對方的呼吸聲。

圓筒口擋著被子,裡頭的光線昏暗,從良自己知道自己怎麼回事,和大寶兒在一塊兒,就肯定免不了胡思亂想滿腦袋各色肥料,想丁卯緊實肌肉健壯的身材,想今早上她抓在手裡的觸感……現在人還就在她觸手可及的地方,所以呼吸就控制不住的有點散亂。

但丁卯呼吸明顯也不怎麼對勁兒,從良藉著別耳邊碎發的間隙,抬頭觀察了下,丁卯右臉傷疤對著她,她早就在丁卯昏迷的時候仔細看過了,她一點也不覺得醜,丁卯身上有種溫和的氣質,中和掉了臉上略顯猙獰傷疤,不瞪眼睛發火的時候,還會給人很溫柔的感覺……

“你看什麼?”丁卯突兀的回頭問了一句,從良這才發現,她一直盯著丁卯,看的出了神,趕緊低下頭撓了下發麻的頭皮,有種幹壞事被當場抓包的慌亂。

支支吾吾:“啊……你,你聽外頭,聲音是不是……小了?”從良強行扯開話題。

丁卯看了從良一眼,沒吭聲,像是刻意拆臺一樣,外頭突然響起了兩聲尖銳悠長的鳥鳴,而後群鳥像是聽到了召喚一樣,驟然間萬鳥齊鳴了起來。

從良:“……”

丁卯:“……”

尖利雜亂參差不齊,一點美感也沒有,十分的催人下尿,接著就是撲啦啦的翅膀煽動聲音。

這個岔打的很及時,從良趕緊往圓筒的邊上挪了挪,掀開一角被子,看向鳥群。

“它們走了!”從良回頭跟丁卯報告,“還挺有秩序……”

不似來時的瘋狂,鳥群走的時候雖然沒有一會排成人字,一會排成一字,卻也分批陸續,除去折斷了膀子或者受傷走不了的,一會功夫,天臺上黑壓壓的覆蓋就逐漸揭去,只剩下一些徒然在地上掙紮嘶鳴的傷殘,還有一些被人群弄死的屍體。

從良掀開擋著鐵圓筒的被子爬出去,站在一片狼藉的天臺上,嘆了口氣,鳥屍體可以清理,但塑膠帳篷大多都撕裂了,無法再遮風擋雨,而且這一次鳥群突然的襲擊毫無預兆,誰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有下一次,天臺是呆不成了。

丁卯也從鐵圓筒裡蹭出來,扶著圓筒的邊上,腳嘗試著著力,抱著大不了一隻腿廢了,一隻腿也要能自己蹦的決心,他一個大男人,絕不想再拖累從良。

卻沒成想,一天前還不能沾地沒有知覺的腿,竟然能勉強支撐著他站起來,丁卯喜形於色,照槍傷和他當時的感染程度,根本不可能好的這麼快,難道是昨晚上個涼涼的藥膏?這也太神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