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燭經歷渡劫, 在意識到即將身死道消之際,手中依然緊緊抓著玄淮送給他的那塊隕魂石。即便選擇了身死道消,他還是放不下這一切,放不開這一切。

雖有一瞬間,他的心中生出了強烈的求生欲,可也僅僅是一瞬間的事,因為很快他便感受到自己的命途以至盡頭。

甚是悽涼的結局,卻也是他自己的選擇,怪不得誰。

意識中斷的那一瞬間, 玄燭突然産生了久違的輕松感。

這是百年來,從他對玄淮動心後再未有過的心緒。

他整個人都輕飄飄的,漂浮在只有他獨自一人的世界裡, 不需要再去思考如何維持他、玄淮和玄瑩三個人的微妙關系,不需要再因為曝光了自己的心思之後破壞了三人之間的平衡而心生愧疚……

這一切的這一切都與他無關了。

也不知過了多久, 等玄燭從沉沉浮浮的狀態中抽離,重新恢複了意識後, 他漂浮在一旁,看到自己的身體被人奪舍。

他清楚的記得自己的身體應該在天劫中湮滅了……

後來,他發現奪舍他身體的人並不算是奪舍了他的身體,而是身體兵解後以元神之力修成了散仙。

而他自此與這個世界之間彷彿被一堵看不見摸不著的牆壁所隔絕了起來,他可以看到世間的所有, 而誰也發現不了他。

……

起先,玄燭對於自己的身體被莫名其妙的人佔去,還有幾分憤懣, 日久之後,卻慢慢改變了。他不斷跟隨在這人旁邊,看著對方所做的一些事。

他發現,這個奪舍了他身體的人有些奇怪。

這個擁有了他記憶的人,偶爾會用揶揄的語氣說起那些過去之事,其中會論述這人自己的想法,包括他對玄淮的那份痴心,以及心甘情願依照玄淮的想法死去等等。

“不喜歡就不喜歡唄,居然因為對方要你去死,還真就去死了,該說什麼好呢,傻。”

“不過也是,你不輕生的話我也沒法穿越過來了吧,雖然不知道遠離是什麼,但還得好好感謝感謝你。”說完,站在懸崖上的這人就將滿壺的好酒往下傾倒,倒入了深不見底的崖底。

一陣清風吹過,玄燭彷彿能夠味道“一牆之隔”的世界裡飄來的淳淳酒香。

這人渡劫後,並沒有離開渡劫的山頭,而是將山頭變成了自己的洞府,從此給此山命名“無憂山”。

也正是從從這座山頭開始有了名字起,他變成了凡夫俗子眼中的仙人。

這座山上總是會迎來一些闖入山中後卻迷路的人,大部分都是一些到山中挖掘草藥,欲救治患病家人的凡人。這人心情好的時候會送給他們自己煉制的丹藥,心情差點的時候會找到人參等藥草送給對方,如有人只是單純迷了路,他會將臉蒙上一層霧氣,然後帶人下山……

從此之後,無憂山中傳出有位“引路仙人”的傳言。

當然,如果是心懷鬼胎的人打著給親朋好友尋藥的幌子來山中,他會直接小施懲戒,讓對方知道自己並非一無所知。

這人還喜歡唱歌,唱得難聽不說,不論是調子和歌詞也很奇怪,所以無憂山中在有了“引路仙人”的傳言後,又有了仙人唱歌很難聽的傳聞。

落雪無聲時,他會坐山中石亭裡,煮酒烹茶。

春暖花開時,他周遊修真界,縱覽人間河山。

夏夜蟬鳴時,他靜坐人間客棧內,椅窗覽月。

秋意闌珊時,他禦劍行至名山,賞滿山楓葉。

本應該一成不變的修仙生活,雖孤獨一人,他卻渾不在意,活得有滋有味、好不自在。

一百年間,玄燭將一切看在眼裡,心中不禁産生幾分豔羨。

玄燭從未被禁錮在一處,只不過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麼,所以一直都看著這人的生活,等他恍然意識到時間已過許久之後,或許是被這人所影響,忽然也生出了離開此人身邊,重回六壬陵看看的念頭。

畢竟,連散仙都發現不了他這抹非元神又非魂魄的物質,誰又能夠發現得了他呢。

然而,當玄燭再次回到六壬陵,一切已物是人非。

原來在百年前,玄瑩在與玄淮成親的當晚,帶著六壬陵的鎮派之寶六壬盤叛離了宗門,從那天開始,六壬陵便成了整個修真界的笑柄。

玄瑩曾為了他的“希望兩人能夠幸福”的想法,選擇做出犧牲,可最終得知玄淮的所作所為後,又因為他的死亡,無法原諒玄淮而就此逃離。

他自以為是的犧牲,造就了三人的悲劇。

玄淮比玄燭小上二歲,玄瑩又比玄淮小上五歲。

當年,玄燭一直記得在自己還沒開竅之前,只有十歲的玄淮總是喜歡纏著他,師兄長師兄短的,經常與玄瑩搶著晚上要與他同眠,每次也都因為性別的緣故而獲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