裡像有一隻手揪著。

“能下了決心把婚離了,你很厲害,我佩服你。”小梅說的是真心話,想想她前世裡日子過得那麼憋屈,卻從來沒幻想過有一天可以離婚。

店長在電話裡很激動的說“一開始,我一想到離婚,也覺得就像天塌下來一樣,可是,我有一個好朋友點醒了我,她說‘你現在,能掙錢養活自己,手裡還能有盈餘,你男人也是下崗職工,打,掙得還不如你多呢,人懶的要招蛆了,憑什麼你來養著他?就他窮得要掉褲子了,還敢在外面沾花惹草,他花的也是你的錢!’我就一下子有決心了。”

小梅啞口無言,腦子裡亂糟糟的,難道他上輩子,受了那麼大的憋屈,卻從來沒感性過離婚的心,其根源就在於自己那個時候掙錢太少嗎?

店長需要傾訴,沒有應答,她照樣滔滔不絕說下去“老闆,我應該謝謝你,要不是你們肯給我在服裝店上班的這個機會,教給我好多銷售的知識,給我定的工資底薪和提成獎金那麼高,我不可能有這麼多的底氣,我可能,還得委委屈屈的躲在家裡哭呢……”

她說了很多,小梅想起另一件特別重要的事兒來“張店長,你離了婚,孃家的情況怎麼樣了?你現在住哪兒?”

作為一個過來人,李小梅清楚的知道,有志氣離婚也還算不得什麼,離婚之後無家可歸,無處可去,才是最困難的事情。

果然,剛才滔滔不絕的張店長,這會兒,聲音低落了下來,語句也不流暢了“還能怎麼樣呢?反正我白天也不在家裡,晚上在店裡多開一會門,我只回孃家睡一覺兒,我還給家裡拿租金,我嫂子他們,看在錢的份上,也不能太難為我。”

424我想寫下來

電話兩端同時沉默了,小梅覺得時間好像流逝了很久,她的聲音終於出現,像從深海裡撈出來的一樣“你既然下了決心把婚離了,接下來給自己租房子,買房子,就是第一個要做的事兒,長期在孃家將就著,不好。”

“老闆,你是說,我應該搬出來住,自己住嗎?”店長的聲音,就好像是一個溺水的人,抓住了一根稻草。

這年頭離婚的人少,離婚之後特別獨立堅強的女人也少,前面看不到什麼正確的範例,張店長一時之間,找不到自己的方向。

“是的,你沒聽錯,我就是這個意思。你如果在孃家過得不舒服,可以暫時住在店裡,只要不耽誤服裝店每天正常營業就好了。同時,我建議你多攢點兒錢,爭取能早日給自己一個安身之處。”

電話對面,再次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張店長的悲傷和痛苦,小梅能懂,她彷彿感同身受,所以,她有耐心,在等著她,收拾起來自己崩潰的心情。

不知道又過了多長時間,電話那頭,終於,語能成調兒了。

“謝謝,謝謝老闆,我知道老闆是為了我好。我現在自己搬出來住,心理上還緩不過來,我還是暫時在孃家呆一段時間吧。我怕,我真的自己一個人在外面的話,糟踐我,笑話我的人更多。”

小梅無聲的嘆了一口氣。她說“好,你自己做主。我希望,離婚這件事兒不會影響到你的工作,你好好幹,店裡營業額增加了,我還給你漲工資,多發獎金。”

她沒有講什麼心靈的雞湯,說什麼救贖的大道理。沒有說“面對挫折與困苦,面對非議與嘲笑,不要慌,也不要怕……”

當殘酷的現實來臨,誰又能不慌,誰又能不怕呢?真正能夠幫助張店長走出困境,重新收獲自信心的,也不過就是,事業上的更加成功罷了。其他的,都是免談,都是扯淡,一天灌18碗心靈雞湯也不管用。

《舊約》中,子民們離開索多瑪城,不能停下,只能往前走,不回頭。

因為,一回頭,就會化成鹽柱,困在永遠的罪惡之地。

張店長已經走出了她婚姻的“索多瑪城”,她夠堅決,夠勇敢,她一定可以恢複光明。

人啊,在成功時總結出來的經驗,多數是扭曲的。在失敗時總結的教訓,才是正確的。

年輕,栽點兒跟頭沒事兒。

它會讓你清醒,會讓你停下來想,孰可為,孰不可為。然後不再隨波逐流,而是追求只屬於自己的成功。

無論是物質、地位,還是聲譽、愛情。

老天爺從來不因為你是凡夫俗子,是芸芸眾生中最不起眼的那一個,就對你額外照顧,發給你的挫折困難少一些。

張店長走出了自己婚姻的索多瑪城,卻不敢再次離開孃家的庇護,她心理上畏縮了,她害怕,自己,會落到眾叛親離,無所歸依的地步。

其實,說白了,張店長還是跟上一世的李小梅差不多。大多數女人,認為自己的一生,必然是要在別人的庇護之下活著的。出嫁之前,靠父母;出嫁之後,靠男人;沒有男人了,第一個想到的就是縮回父母的羽翼下面去,即便那個羽翼已經千瘡百孔,並且極力的把她往外推……

這其實也可以理解,女人,似乎就是在體格上,先天便弱了,所以,有無數的畏懼。

可是,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不管是體格強壯的還是羸弱的。凡能成功者,凡能活出自己的光輝者,誰不曾含冤蒙恥?誰不曾經歷流言蜚語?誰不曾眾叛又親離?誰不曾孤獨如島嶼?誰不曾獨自行夜路戰戰兢兢?誰不曾如愚公隻身移山任憑路漫漫看不到希望?誰不曾如精衛滿腔悲憤,無法發聲,絕望地填海……

從這個層面上說,這個世界如此殘酷。

在它殘酷的獰笑中,多少人無數次覺著自己撐不下去了。

但是,你必須撐下去,因為,也許再撐一天,就一天,你就能扛過去,重新贏得生命的尊重和掌聲。

掛掉電話之後,李小梅整個人像是魔怔了,表面上雖然看起來依舊溫婉沉靜。可是,她內心已經是翻江倒海,彷彿有什麼東西,有什麼大團的氣體,在她體內,慢慢擴大,慢慢擴大。已經超出了她所能負擔的生命之重。

之前從來沒有過預料,之後可能也會覺得莫名其妙,但是現在,有一股力量推著她,催促著她,要從她的心裡沖出來,讓她信筆疾書,在紙上流淌下她所要傾訴的東西。

活了兩輩子,她已經努力的在進步了,即便她那麼清晰的看清楚了自己,她還是凡夫俗子,還是一個能力不怎麼強,沒有得天獨厚條件的女子。

她不覺得自己算是一個成功的案例,可是這一刻,她想要傾訴,她兩輩子的心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