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用紅絨珠冠冠發,額上帶著金片貼繡抹額。披了件皎白的披風,內裡穿著紅色倭緞褂,領口袖口皆用金線繡了些圖案,隔得遠了只能看到金線在張揚著,瞧不出到底是個什麼紋路。

長身玉立,倒是通身的富貴與氣派,立在有些簡陋的驛道上的茶樓下,景與人十分不相稱。

虧得這少年自身的條件好,身子修長,膚色白皙,面容雖看不太清楚,但是能隱約看出好看的輪廓,想來五官也生得不錯,才襯得這身打扮有了貴公子的氣度,若是換了旁人,這一身紅的金的,只能讓人覺得財大氣粗。

程祈寧看向了他,與他的目光交彙。

她覺得這人偷看她被她發現了,目光會躲開,可是他沒有。

他還是在看她。

不知道為什麼,雖然程祈寧瞧不清他的面容,也瞧不清他的神色,可是卻隱約能察覺到這人,似乎很是激動。

他幾次抬腳,似乎是想朝著她這邊走,又幾次縮回腳去。

程祈寧皺了皺眉。

這是相識的故人?

不會。離開京城的時候她剛兩歲,哥哥們年紀也不大,而春秀是前幾年才買來的婢女。

她們家的孩子都有一個特點,那便是他們小時候都胖的像是個糯米團子,長大之後才漸漸瘦下來,變化很大,就算這是故人,見到了長大之後的他們,也不太可能認出來。

程祈君與程祈元背對著茶樓的方向,因而他們沒有注意到程祈寧所注意的人。

剛下過雨的天氣還有些冷,程祈君皺了皺眉,對春秀吩咐道:“去給姑娘拿件披風過來。”

程祈寧偏頭看著自己的哥哥:“大哥,你瞧那人……”

她的目光轉向了自己的大哥,又指了指茶樓下,這才愕然發現,不過轉眼的間隙,那人便不見了。

程祈君問她:“念念,怎麼了?”

程祈寧搖了搖頭:“大哥,沒事。”

許是她剛剛醒來還有些懵,看錯了。

到茶樓裡坐了不過一會兒,有小廝過來遞給了程祈君一封信。

程祈寧微微抬眼,看著程祈君手中的信紙:“大哥,又收到信了?”

程祈君點了點頭,拆開了信紙,看了兩眼便又合上:“和之前那些差不多。”

程家從江南往京城趕,不止一次收到未署名的來信,信上說京城的風水與他們的命格相沖,此行太過兇煞,若是不聽信上所言,不早日回江南去,將遇血光之災。

程祈寧卻想:怕不是什麼須躲之避之的血光之災,只是人為的災禍。

京城不是什麼安定地方,東寧侯府更不是。程祈寧的祖父東寧侯健在,膝下有五子,三嫡兩庶。

大兒子程子舟早逝,二兒子便是程祈寧的父親程子頤。

三兒子程子夭不學無術,很是無法無天,是京中的小霸王;四子程子釗是庶出,品行才學皆無值得人稱道的地方,默默無聞。

最小的兒子名叫程子添,也是庶出,性子溫和,品行高潔,被人稱贊有著嫡出般的才華氣度。

程子舟一死,世子之位空了出來,自然有許多人動了心思。

程祈寧猜想,這些恐嚇的信件不是來自她溫文儒雅的五叔,就是來自默默無聞的四叔,或是不學無術的三叔。

不管五叔聽起來多淡泊名利,不管四叔多不引人注目,不管三叔聽起來又有多荒唐無稽擔不起大業,是人,就有可能對權力生出慾望。

權力總是能吸引各式各樣的人為它著迷。

程祈元看著那張薄薄的信紙,“嗤”了一聲:“不過是些不想讓咱們進京的人杜撰出來的事情,念念你不要怕。”

程祈寧展顏微笑:“二哥,我不怕。”

程祈元摸了摸她的軟發:“念念怕也沒關系,二哥護著你。”

茶樓外面樹下的陰影處,遠遠站著個伶仃的身影,神色寂寥地看著他們。

在茶樓裡稍做歇息,飲了些茶水,程家一眾人等再度啟程了。

行了不過十幾裡,馬車忽然停住。

外面吵吵嚷嚷的,擾的程祈寧有些頭疼,她一邊掀開車簾,一邊看向了身邊的春秀:“這是怎麼了?怎麼突然停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