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第2/2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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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玳的眼淚不知什麼時候決了堤,崩潰般滑過蒼白如雪的臉,淌下尖尖的下顎,“我不知道。”她哭著哽咽,“我不知道……”
徐君惟傻呆呆地看著穆玳,清衡搖晃著站起來,她的臉更白了,“這是哪裡?”她的眼淚也落下來,“在我們被抓後發生什麼事了?”
穆玳不再哭了,她像是拿刀似的力氣狠狠抹掉臉上的眼淚,所有的悲傷無助都在眼淚被擦掉的一瞬間從她的眼中消失,“這裡是春亭鎮,帝京往北,明天我們出發去新鄭,再兩天就能到。”她語氣冷冷的,毋庸置疑的樣子讓清衡和徐君惟想起發號施令的唐雲羨來。
“回答我們的問題啊!”徐君惟不肯松開握著穆玳肩膀的手,她的指節已經因為用力而青白,穆玳揮手打落她的胳膊,“她拼死救你們出來,不是為了讓你們問這些問題的。”
穆玳轉身,撞上了清衡的目光,和激動的徐君惟不同,清衡的眼淚沉默卻讓人難受,她靜靜地哀求似的望著穆玳,這目光彷彿能融化一切,穆玳躲開了,她走到門前卻又停下,但並沒回頭。
“今天早晨的訊息,兩天前枯榮觀大火,上諭說是她畏罪自裁引燃後殿,和她死在一起的還有玉燭寺的餘孽。”
她說完邁出屋子,從外面關上了門,她沒有走,後背倚靠著門也支撐不住身體,穆玳一點點下墜,最後跌坐在地,眼淚無聲無息,腰腹的傷口也是一樣又冒出血來,可心裡像有一場大火正在肆虐,灼燒的苦痛壓過了傷口的真實,她感覺不到血和自己,只覺得世間的一切都在和自己一起跌落。
帝京,城南。
院子裡的榆樹在一夜疾風驟雨後也留不住最後的夏天,簌簌而落的葉子還沒來得及變黃,滿地都是堆疊的濃綠。
一雙軟底重繡又墜著珍珠的宮鞋踏在落葉上頭,發出沙沙的響聲。
院內簡陋茅屋的門開了,從屋內走出的時平朝立刻看到了笑著望向自己的蘇蘊。
“我的眼線如今也算遍佈帝京,即便如此你還能帶著她藏上三天兩夜,真不愧是太後教出來的晚輩,聞青時,你也是可惜了。”蘇蘊像是來走親訪友一樣自然,笑吟吟的臉上看不出殺機,她裙幅曳地,仍然是宮中的打扮,與這簡陋的院落格格不入。
“我也不意外你能找到這裡。”時平朝的確沒有太驚訝蘇蘊的到來,他談吐平和,走過蘇蘊,從井裡打起一桶水來,沖洗了掛著一層褐色藥湯的空碗,“長公主自己死於後殿,上諭卻說玉燭寺的餘孽也死在其中,無非又是你嫁禍的把戲,把燒焦的屍體混入其中,一則讓皇帝以為玉燭寺與長公主真的有所勾連,二則讓他相信玉燭寺不剩什麼活人,為你將來行事方便。你如果真的想斬草除根,大可以把訊息告訴禁軍,讓禁軍直接抓走我們即可,不必自己前來,你不想至雲羨與死地,那麼,又是為什麼而來呢?”
蘇蘊的頭嬌俏地歪向一側,忍不住擊掌贊嘆,“難怪雲羨會喜歡你,要是我早點遇見你,只怕也要傾心了,可惜,這麼聰明的人明珠暗投,一輩子要麼抬頭看星星,要麼低頭記星象,原本整個天下,其實是有可能屬於你的呀。”蘇蘊這樣說,便像是真的在惋惜一樣,“我來只是探病,搶不走你的心上人,不必怕我什麼。”
她正說著,唐雲羨循聲走了出來,剛涼的秋風似乎都能吹倒如今憔悴支離的她,蘇蘊也微微一怔,看她烏黑長發挽在肩頭一側,襯得臉頸白得悽惶可憐,那雙哪怕發出狠戾兇光的眼睛不論怎麼剜在自己身上,也少了當初那一份自信無畏的明光神采。
可很快,蘇蘊的詫異就變成一絲快意的笑,時平朝走過去扶著唐雲羨,卻被唐雲羨制止,她自己搖搖晃晃走到了蘇蘊面前,“你在長公主的後殿裡放了其他屍首?”喑啞低緩的聲音比她如今的神情更讓人難受。
“是啊,只放了一個。”蘇蘊意味深長一笑,“我這兩天夜裡只要想到你那三個不爭氣的所謂朋友,她們逃在外面到處躲藏時,聽到長公主和可能是你的人死在火裡,就覺得舒心快意,想到她們說不定為此而悔恨不已,憎恨自己棄你而去,我更是比做個無邊好夢還開心。”
“真是讓你費盡心機也要證明我是個失敗者麼?”唐雲羨並沒因為這番話激動,她眼裡都是銳意的恨,可語氣並不起伏。
“最讓我開心的是,這幾天我等啊等,想看看她們會不會冒險回來找你,可是雲羨啊,沒有人為了你回來,她們都丟下你去過新的生活去了,你看,最後你也還是沒有朋友的人,你相信的那些人和事都會欺騙你,最後還是我證明瞭自己是對的。”
“你是對的?”
“當然,你一次次被背叛還不足以證明人的卑劣麼?包括我在內,人就是這樣的啊,卑鄙自私,毫無可憐之處。”蘇蘊笑笑,“所以踩在他們身上往高處走的時候,你為什麼會有負罪感呢?”
她走向唐雲羨,時平朝立刻警覺地也跟著往前,蘇蘊卻只是朝他笑笑,繞著唐雲羨走了一圈,重新回到她的面前,伸手接住一片徐徐下落的榆葉,“貴妃按我的話去勸說皇帝,按照畏罪自裁給長公主定罪,如今已經昭告天下了,玉燭寺之前惹下的麻煩她死了也抗走了,今後玉燭寺作亂的理由也更是捏在咱們的手裡,我的報複,大概還算精彩麼?玉燭寺卿唐大人?”
唐雲羨忽然笑了,“你就打算拿這個謊話去堵天下悠悠之口嗎?”
看著她的笑容,蘇蘊的笑卻驟然消失,她冷冷逼視唐雲羨,雷霆之威驚雷一般席捲著肅殺,“天下悠悠之口無非是烏合之眾們的自以為是,他們要是真能以言亂政,那為什麼無論皇權更疊還是朝代興替,他們都死得默默無聞?因為他們什麼都不是,他們是別人腳下的塵土,一步步送人高升,卻連活著都無法自己主宰。這樣的悠悠之口,我給個閉嘴的理由已經算是仁慈了。”
唐雲羨沉默著不為所動,蘇蘊怒極再笑,“唐雲羨,我是不會讓你離開帝京的,你要是敢輕舉妄動,我就拿你情郎的身份大做文章,讓你徹底成為孤家寡人,留在這裡好好守著你身邊最後的人吧,然後慢慢等我的好訊息,你當年不願意同我去做的事,我一個人也能完成。”
蘇蘊睥睨地看著無動於衷的唐雲羨,震袖轉身,落葉隨她離開的快步飛旋,重歸平靜時,蘇蘊已經消失在寥落的院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