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問來的時候唐雲羨正和時平朝的馬較勁。

唐雲羨養了一個多月的傷和餘毒已經基本好了大半, 時平朝出門去買生活上用到的東西, 唐雲羨出屋自己打水,看見他的馬可憐兮兮望著空了的馬槽, 唐雲羨一直想和這匹叫三伏的馬搞好關系,於是便難得殷勤一次,去給它加水添草, 然而三伏一見唐雲羨走向自己,立刻掙脫馬韁, 狗一樣滿院亂跑。

“三伏!”唐雲羨板著臉叫馬的名字, 一貫的冷厲語氣, 三伏根本不敢靠近,驚慌失措,和渾天監察院大火那天一樣。

唐雲羨心情不好,沒力氣發火也沒心情追著一匹馬跑,正當的秋時的落葉像金色的驟雨灑落, 她就站在院子中間, 撣掉身上繽紛的金黃。

秦問看著她沉鬱憔悴的側臉完全沒有了之前的自信與神采, 心中像是有什麼也跟著一齊坍塌, 他站了一會兒,曲起右手食指壓住下唇,吹出聲清脆的呼哨,唐雲羨和三伏一起看向他,三伏像見了親人似的跑到他身後躲了起來。

門外的靜月也聽到了呼哨,它探頭進院, 和三伏恰恰相反,見了唐雲羨便四蹄撒歡得奔過去,拿頭去頂她的後腦勺。

“這個時候你還過來,是真的不怕惹麻煩啊……”唐雲羨嘆口氣,拍了拍靜月的頭,靜月親暱地跟她繞圈,完全沒有軍馬的尊嚴。

“職務之便,貴妃的手伸不到我這裡。”秦問知道唐雲羨心情不好,出了這些事,他自己也有憤懣在胸無法紓解,更何況她,“你放心,其他三個人沒有被抓到,雖然蘇蘊還在抓捕她們,但大概是跑得夠遠藏得夠好,一個多月也沒有任何線索。”他能帶來的安慰也只有這些了。

這果然讓唐雲羨沉鬱的眉頭微微舒展出一個淡淡的笑顏,“謝謝你。”

秦問愣了愣,旋即換了個話題,“我來也是有事想要問你。”

“你說。”唐雲羨一邊替靜月梳理鬃毛一邊說道。

“你對貴妃瞭解多少?”

“孟莞華?”唐雲羨的手停在靜月有一塊月牙型白毛的前額,“她的身世我倒是一清二楚,其他也並不知道很多。”

秦問若有所思點點頭,並沒追問下去。

“你問她做什麼?”

“你們如今受制於人,也不是長久之計,還要早些自由才行。”秦問語氣並沒有話裡意味的熱忱,反倒淡淡的,唐雲羨微微蹙眉,卻並不是生氣,“太危險了,你冒這個風險去查孟莞華,只怕什麼都沒查到,自己倒被她們抓住把柄。”

“蘇蘊也許能抹平過去,但貴妃做不到。”秦問本想說他已經有了頭緒,但話到嘴邊卻沒有說,唐雲羨也沉默了,靜月開心地打了個響鼻,尾巴甩得比狗還誇張,秦問不打算將方才的話題繼續,於是便問道:“對了,時平朝人呢?”

“他去買些紙錢和祭品。”

秦問想到,今日是長公主的四十九日最後一忌辰。

“也替我向長公主殿下告別。”秦問低聲說道。

“人已經死了,拜祭是為了讓活人心裡好受一些,我也明白,不用安慰我了。”唐雲羨的微笑裡有著顯而易見的悲傷,她總是活得清楚明白,也就總是體會更淋漓盡致的痛苦。

秦問覺得如今說什麼都是不合時宜的,唐雲羨並沒有從命運崩塌的廢墟中走出,沒人能挖開她身上覆蓋的厚重砂礫碎石。

倒是唐雲羨,一時便從悲哀裡抽出心神,笑著說道:“原來秦問你也不是鐵面無趣,安慰起人來還是很上路的。”

“唐姑娘也不是亡命之徒。”秦問也笑了。

“可見第一面的印象太不值得信任。”

秦問的笑容有急促的停頓,隨後,他難得揚起的嘴角又保持著松緩的弧度,只是眼裡沒有方才那樣的光亮了,“是啊……許多事,第一次見面是不會知道的。”

時平朝回來的時候,秦問已經離開了,唐雲羨和他說了秦問來過的事,時平朝一邊安撫受驚的三伏,一邊微笑著說:“他就是這樣,外冷內熱,從前也總是對人不鹹不淡,但要求他幫忙,他是不會拒絕的。”

時平朝前一刻還在笑,後一刻卻忽然想到什麼,回頭望向唐雲羨,“你真的打算晚上去枯榮觀拜祭長公主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