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勸阻你只是因為我是平朝的朋友,我不想他看著你去送死。”

“他此時也無能為力……”提到時平朝,唐雲羨覺得心跳從快入緩只是一瞬間,可這一瞬間,卻好像有無數溫柔的旖旎從心間輾轉而過。

“他被貴妃的人盯得死死,別忘了,在此之前他出入枯榮觀的次數也不少,貴妃的意思未必不是皇帝的意思。”秦問見唐雲羨眼底流火般的不甘與焦急淡去,也放緩了聲音,“但即便如此,他還是想方設法在幫你,只是他沒說怎麼幫,我也無法替他轉達。”

唐雲羨點點頭,“他的意思,我都明白。”

秦問沉默了一會兒,“那麼你呢?還是要去見長公主殿下這一面嗎?我可以將你送進去,但未必能將你平安帶出來,你如果被發現長公主殿下莫須有的罪狀就多一條,你也只能走上死路。”

“我有辦法不死也不連累公主,但這一面,是必須要見的。”

“那好,明天枯榮觀守衛的禁軍在夜裡子時換值,你提前準備好,禁軍的衣甲武器我會放在我家。”

唐雲羨點點頭。

地宮裡日夜顛倒,唐雲羨回來後便悶頭煎藥,這裡又沒有通氣的窗,唐雲羨不得不去坍塌通道的盡頭燒火,被苦辛的藥味與濃煙嗆得咳嗽不止,又怕吵醒不只是熟睡還是昏迷的穆玳,只好一直忍耐,等到藥煎完,她嗓子早就又疼又啞。

她以為自己足夠小心,但還是聽見石室內傳來一兩聲很低的輕咳。唐雲羨急忙端著還燙的藥碗進去,穆玳正痛苦得閉著眼喘、息。幽暗的石室唯一的油燈忽明忽暗,穆玳像快化的新雪,白而虛弱得依靠著牆壁妄想坐起。

“你躺下。”唐雲羨並不擅長照顧人,她將藥碗放在一邊,又扶著穆玳躺好。

穆玳剛從昏睡中睜開的眼裡都是迷濛和遲疑,但還是聽話得重新臥下。

“你先養傷,不要著急,我想到辦法先去見長公主一面,剩下的人我都回想辦法救她們出來。”前面的話是真,但後面真的只是單純的安慰了,唐雲羨見藥還太燙,也沒有馬上喂,只是坐在床邊。

濃濃的苦澀彌漫在狹窄的空間,穆玳皺起眉,豔麗的眉目間蓄著風情萬種的哀婉,她不必故作姿態就能傷心得讓人心痛難過,“徐君惟這個傻瓜……”她咬牙切齒,不只是恨是罵,“她有那個心思救我幹什麼,就該先走,逃出來的人是她還能幫一幫你,是我又有什麼用?”

她這樣的神情又是這樣的言語,唐雲羨自然一清二楚了,想必她們路上遇險,徐君惟拼死救下穆玳,才讓她得以活著來到自己面前。

“我們是朋友,朋友就是這樣的。”唐雲羨說道。

穆玳愣了,半晌,忽的冷笑出來,“什麼朋友,誰當你們是朋友。”可笑容還在臉上浮著,眼淚卻不爭氣地滾落。

“你不要生氣,你比君惟聰明,她是知道的,所以讓你幫我一起想明白整件事的來龍去脈,我一個人總有想不到的地方。”唐雲羨怕穆玳又難過又哭再扯動傷口加重內傷,只好先哄了再說,總算平時她自己生氣時時平朝是怎麼哄的她還記得。

穆玳一向軟硬不吃,可唐雲羨第一次這樣和她說話,她也還是漸漸平複下來,“徐……君惟和清衡怎麼樣?”她差點還像以前那樣叫一聲徐大人,但終於還是改口了。

“只知道都被抓了,我還沒有辦法再多瞭解。”唐雲羨沉聲說道,“是蘇蘊襲擊了你們?”

“我沒見過蘇蘊,不知道她的長相,但那人武功極高,一柄短劍快過飛矢,有這樣功夫的想必只能是她了吧……”穆玳輕輕咳嗽兩聲,牽動傷口,她疼得唇色慘白閉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能繼續說話,“這次,長公主殿下只怕兇多吉少。”

“徐君惟和清衡是唯一的證據麼?”

穆玳搖搖頭,“你還記得我們在長汀鎮發現的那船孩子麼?”

“與此事有關?”

“這是個陷阱。”穆玳眸光發狠,眼中又有淚滴,“這船孩子就是指正長公主妄圖再建玉燭寺的證據。”

唐雲羨猛地一震,“這件事被栽贓到了公主的頭上?”

“不是栽贓啊……他們早就布好了局,安排徐君惟去這一趟,弄那些蛛絲馬跡給我們發現,都是要讓我們揭穿這件事,廣青坊……廣青坊是他們暗中以長公主的名義開立的産業,已經不知道養了多久,一切賬目天衣無縫。抓了那些孩子的人,真的以為自己是在為長公主辦事,有些孩子也自然聽見了,這樣的認證,哪怕是皇上再信任長公主,都要動搖。”

穆玳沒說一個字,唐雲羨的血就冷掉一些。

蘇蘊究竟用了多久去佈局,唐雲羨不知道,她的處心積慮無論自己是否出現,都不會改變。

“長公主殿下與蘇蘊並無仇怨,甚至對玉燭寺晚輩多有搭救,蘇蘊到底為什麼非要這麼狠毒得為殿下專門設下這一局?她到底是什麼主意?”想支撐著坐起來的穆玳又跌了下去,好在唐雲羨在一旁,她沒有摔回石床,上身半倚著唐雲羨,聞到她身上濃鬱的苦澀,穆玳眼淚又流了下來。

唐雲羨默默摟過她的背,“不,她不是隻為了找公主去複仇,”

穆玳滾熱的眼淚順著唐雲羨的脖頸一直流下去,她哭得壓抑無聲,滿是自己的無助和悽涼。

原來一切的順利,都是為了今天更圓滿的陷阱,她們的所作所為無一不在蘇蘊的算計之內,從最一開始,蘇蘊就打定主意要利用長公主,是了,自己怎麼就沒有想到,她要毀掉那些高高在上人的一切,自然是先毀去人最珍貴的東西,不是權力,不是金錢,而是感情和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