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女孩在一旁嘟囔。

她們被一起帶走受罰,淩慕雲不在,沒人敢越權去管玉燭寺卿的徒弟,但剩下兩個人就沒那麼好運了。

叫蘇蘊的女孩被打後奄奄一息,她快要死了,動都不能動一下,作為報複,那根削尖了的竹筷被行刑的懲罰人插穿她小小的手掌,蘇蘊的師父也不在,沒人領走她,她就一個人在血泊裡躺著,一動不動,唐雲羨離開時什麼樣,半夜偷偷回來看時還是什麼樣,一個手指都沒挪過。

一不做二不休,她把蘇蘊帶回自己的房間,又從淩慕雲的屋裡偷來了傷藥和繃帶,全都處理完畢,蘇蘊已經在唐雲羨不知輕重的治傷手法下疼得從昏迷中醒過來,蒼白的額頭冷汗淋漓,那雙像是永遠含笑的眼睛黑白分明,靜靜地望著唐雲羨,在蘇蘊狠戾撲出去那個瞬間,她的眼睛也是這樣的嗎?唐雲羨沒有這樣好奇過一個人。

“你不說話是因為覺得我做錯了嗎?”蘇蘊先開口了,她靠在牆上歪歪斜斜,說幾個字就要喘一喘,可她對唐雲羨並沒有敵意,眼前這個女孩和白天時那個彷彿是兩個人。

“你為什麼要反撲那麼一下?”唐雲羨還是好奇。

“也不為什麼,就是覺得她該死。”蘇蘊笑了笑,本來就垂著的眼角像被笑意壓彎。

“她做了什麼該死的事?”唐雲羨又問。

“她仗著自己武功好資歷老,逼著其他女孩晚上教出偷藏的饅頭。”

“也逼你交了?”

“我?”蘇蘊笑得虛弱卻燦爛,“她還不敢。”

“你武功不夠好,打不過她,下次不要出頭了。”唐雲羨想了想,也只能這樣說。

蘇蘊搖搖頭,“我們這些女孩子比慘都比不過來,她卻想壓別人一頭橫行霸道,這樣的人活著讓我惡心。”

“地宮裡讓人惡心的人很多,你殺不完的。”唐雲羨淡淡總結這一年的心得,扶著愣住的蘇蘊躺好,“你睡一覺,傷這麼重可能會死,你睡前可以跟我說有什麼想留下的話,如果醒過來大概不會有事,如果沒有,我會幫你把遺言帶給你想託付的人。”

蘇蘊笑了笑,“沒有。”

唐雲羨點點頭。

死這個字在她們兩個人口中都輕飄飄的,好像生命本來就是沒有重量,更不重要。

蘇蘊的命似乎很大,她沒有死,昏睡了兩三天,醒來後把唐雲羨留的食物吃了個幹淨,唐雲羨這時還什麼都不知道,她正在給剛剛返回地宮的淩慕雲包紮胳膊上一條比米蟲長不了多少的傷口,藥粉剛灑上去,她的師父差點一蹦三尺高,齜牙咧嘴,實在難看,“疼!你小心點,這麼大條口子呢……”

唐雲羨早就瞭解了自己這位恩師小題大做的毛病,一言不發,勒住白布一圈圈繞過去,每碰回傷口淩慕雲都要驚叫呼痛,簡直煩不勝煩。

“小小年紀,手勁兒這麼大,不懂尊師重道也就算了,憐香惜玉都不懂嗎?”淩慕雲噝氣說道。

“師父,你是裁衣服的時候不小心碰到的傷口嗎?”唐雲羨耳朵疼,索性提了個問題,誰知話音剛落淩慕雲就狠狠拍了她的頭,“你師父我親自去對付的那都是高手中的高手!否則能傷到我嗎?”

唐雲羨又不太想聊天了。

總算包好了傷口,唐雲羨長出了一口氣,這時淩慕雲忽然問她,“你救那個小姑娘是不是叫蘇什麼來著?”

唐雲羨沒想到師父剛回來就知道了,但她也沒想隱瞞,於是說道:“蘇蘊。”

“嗯,她師父我知道,她資質不錯,可是沒想到脾氣這樣經不起磨煉,但比你強,你就是太沒脾氣,就算有,也憋著不說,發不出來的脾氣就不算脾氣。”淩慕雲沒了剛才一驚一乍的樣子倒還算像個正經師父,“你們是朋友了嗎?”

唐雲羨想了想,說道:“她死不了再說吧。”

“我的傷藥都是禦賜的,要是連個捱打受傷的小姑娘都救不活才奇了怪了!”淩慕雲再一次覺得自己被徒弟侮辱了,她拍了拍唐雲羨的頭,像打發不愛理自己的小貓,“去吧,要是交了新朋友,可不能總冷著張臉看人啊……”

唐雲羨一路回到自己房間,推開門看到的是正瘋狂吞嚥食物的背影,蘇蘊聽到聲音回頭朝她笑笑,含糊說道:“我沒有死。”

唐雲羨自己都沒有意識到自己笑了。

她和蘇蘊成為朋友在玉燭寺的地宮裡是不能言說的秘密,淩慕雲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就算了,但她不能給師父添無謂的麻煩,玉燭寺的小囚徒們並不允許和其他人同齡人交談,這難不倒蘇蘊,她從竹掃帚上剁了兩個枝杈,削成竹哨,一支自己留著,一支送給了唐雲羨。

“還能這樣?”唐雲羨第一次知道掃帚的妙用,十分驚奇。

“我小時候在宮裡長大,那些跟侍衛廝混的宮女就是這麼聯絡的情郎的。”蘇蘊把竹哨吹出不同的響聲,“這個是長音,這個是短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