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是我讓你查的事情,對麼?”唐雲羨在她剛開口時就知道她要說什麼了。

徐君惟點點頭,可又有些猶豫,像是不知道眼下這個時候開口應不應該。

“你說。”唐雲羨從沒打算隱瞞,可她心中也有些忐忑,其中的原因她卻不願意細細思量。

“你讓我去找一個叫蘇蘊的玉燭寺後人,我確實查到了這個人。”徐君惟看了看身邊的清衡和穆玳,又清了清嗓子,“她呢,是在七年前宮變那天,逃跑的路上,被禁軍活捉了。”

屋裡忽然安靜下來,唐雲羨抬了抬下巴,示意徐君惟繼續說下去。

徐君惟又看了看自己身邊兩個人,好像要從她們身上找到點勇氣似的,“那我說了……大理寺的記錄上說,禁軍當時為了捉那些漏網之魚,都是就地逼問,對蘇蘊當然也是一樣,然後她就供出了和她一起逃出地宮的……和她一起逃出去的玉燭寺卿的弟子唐雲羨……”徐君惟說到最後聲音越來越小,穆玳和清衡震驚之餘齊齊看向面不改色的唐雲羨。

“嗯,後來呢?”唐雲羨彷彿這件事與自己無關似的,淡淡問道。

“記錄上說,後來禁軍按照蘇蘊提供的逃跑路線找到了唐……找到了你,但交手之後一人重傷,被你逃了。”

唐雲羨點點頭,好像在說她說得都對,徐君惟嘆了口氣,她覺得最難開口的部分都已經說完了,於是一口氣說道:“你跑了後蘇蘊被就地正法,禁軍將屍體就地焚毀,只最後上交了記錄,就是我看到的那些了。”

剛才所有提到了唐雲羨自己的內容她都無動於衷,上風湖在無風的晴天都比不上她的面容平靜,可最後這一句說完,她卻微微一怔,眼底像是突然出現了一場沒來由的大霧,把什麼情緒都遮蔽下去,唯獨遮不住那一抹恍惚和悵然。

其他三個人並沒見過唐雲羨這副模樣,沒人出聲,沉默了許久,清衡還是忍不下去率先開口,“雲羨,你心裡難過嗎?”

“並不是難過。”唐雲羨說得是實話,“只是覺得不值得。”

一向和唐雲羨針鋒相對的穆玳眼睛裡也有一股黯然的迷濛,徐君惟也不知道自己該不該實話實說這些事,但如今說也說了,只得硬著頭皮當個知道得太多的人。

“我們一個個離開,穆玳你還是留在這裡比較安全。”唐雲羨已經恢複稀鬆平常的冷靜,甚至還微微笑了一下,“我先走,明天皇宮見。”

唐雲羨走出去後,沉默又佔據了不大的房間,徐君惟起身跑到窗邊看了一眼,確定唐雲羨的背影消失在視線裡才折返回來,重重嘆了口氣,“這種緊張的氛圍是要為明天做演練嗎……我看到卷宗的時候就傻了,現在讓我複述,還是冷汗直冒。”

“她讓你查這些的時候有告訴你蘇蘊是誰麼?”清衡眼中的憂慮遲遲不肯散去。

“沒有,她只說是玉燭寺的人啊……”

清衡看向一直沉默的穆玳,“穆姑娘,你在玉燭寺時認識這個蘇蘊麼?”

穆玳搖頭,“從來沒聽過。”

“怪不得最一開始小唐根本不相信我們,原來她是被朋友背叛過……”徐君惟想起當初被唐雲羨冰冷的目光掃過時的感受仍然心有餘悸,“小唐真是可憐,如果我被抓住讓我供出清衡的下落,我是死也不會說的。”

“她這時問起這個什麼蘇蘊,有些奇怪。”穆玳用纖細勻稱的食指輕輕敲擊自己小巧的下顎,“她是不是有事瞞著我們?”

清衡立即說道:“雲羨已經相信我們了當然不會有所隱瞞。”

“我不是懷疑她。”穆玳嫌棄地看了緊張的清衡一眼,“我是說,她並非不信任我們所以有所隱瞞,而是在整個計劃中,有其他的安排……那種對她自己不利的安排。”

“你剛才聽出什麼了嗎?”徐君惟被這話嚇了一跳,急忙湊上前,清衡也愣住了。

穆玳搖搖頭,“沒有,她的計劃天衣無縫,是很好的想法,也沒有什麼破綻給我胡思亂想,可能我只是因為剛才看到她那個從沒見過的失神表情有點疑神疑鬼。”她忽然站了起來,“好了好了!明天自己都性命攸關,這時候替別人算什麼七年前的舊賬爛賬,都早點回去,我要休息了。”

徐君惟和清衡是一起被趕出的秦問家。

她們本想分開走,但天色已經晚了,夕陽沉了下去,兩個都有心事的人還是決定一同返回枯榮觀有所照應。

路上她們沉默了好久,這次不像往常,打破安靜的總是徐君惟,清衡竟然先說道:“我有時常常覺得,雲羨才是我們中最可憐的那個。”

“為什麼這麼說?”徐君惟沒明白清衡的意思,“我老師教我,人的命運無法拿來比較,活著本身就是去戰勝人與生俱來的可悲啦!”

“我不是說這種可憐,而是說……君惟,你難道不明白嗎?”清衡忽然站住了,“我們三個,都是因為玉燭寺覆滅而重新擁有了一切,可是雲羨她是因為玉燭寺的毀滅而失去了一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