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玳驚訝得望著從天而降的人, 她當然一眼就能看出這是唐雲羨, 她只是不敢相信,明明自己大費周章警告她離自己和獨一亭遠一點, 她怎麼還是殺了回來。

唐雲羨出手時眼中像點亮了琉璃的風燈,奪目的一點光芒飽漲。訓練有素的禁軍發現上當後重新開始合圍,唐雲羨左手扯住穆玳的腰帶, 穆玳清晰的感覺到這只胳膊在碰到她時輕輕抖了抖。

“殺!”禁軍朝她攻了過來。

雨勢變大,禁軍的火把正在慢慢熄滅, 唐雲羨拖著穆玳後退, 第一列禁軍的刀鋒劃過她們面前, 兩個沒有武器的人在這樣的對壘中沒有任何優勢,更何況穆玳沒有辦法與唐雲羨並肩作戰。

金屬冷冽的寒光照亮雨絲,光影的明暗之間充斥著殺機,唐雲羨一個人應付眼前的危機倒還能脫身,但身邊一個穆玳足以拖慢她的腳步, 禁軍齊齊上前, 出刀儼然如陣, 刀鋒所到之處雨絲也斷裂開來, 可他們的火把卻在這時熄滅。

唐雲羨等的就是這個時候!

她一直疲於躲閃,這時卻無聲地笑了,她一把推出穆玳,回身踢飛最近的一個禁軍,蹬著他的心口朝相反方向一躍,豹一樣落地。

“她們分散了!”有一個禁軍在暗夜的雨中喊道。

在黑暗中視物對玉燭寺的人和禁軍都不難, 可有著雨幕的遮擋,視野畢竟受限,周圍的許多百姓還沒有徹底散開,唐雲羨往湖邊退,又重新拉住穆玳的胳膊,“你先走。”她也不顧周圍都是耳朵,朝這穆玳這樣一喊,穆玳剛想問她,自己到底能往哪走,卻被唐雲羨捂住了嘴。

禁軍聽到巨大的水花聲,他們本來就往湖邊唐雲羨後退的地方逼近,聽到落水的聲音知道她們後面沒有退路,必然想從水路逃跑。

“水裡!”

湖水任憑大雨撕扯,柔波撕扯著吞噬最後能夠視物的光線,善於鳧水的禁軍有的扯下甲冑已然跳入水中,其餘人聽從牙尉調遣,開始沿著湖岸圍搜。

人群還處於驚慌中,朝四處散去,穆玳聞到濃重的血腥味,這味道她不能更熟悉。唐雲羨沒有把她推到水裡,被踹入水中的是一個湊熱鬧攤販的小攤。

唐雲羨可不是死心眼的人,她連當年被禁軍精銳圍剿的地宮都跑得出來,死裡逃生的感覺她又無奈又有幾分自信。她感覺到雨點,便等著雨勢變大後再動手,火把熄滅人群混亂,即使穆玳不會武功,她也有辦法脫逃。

她們順著奔散的人群一直往北跑,雨越下越大,穆玳鼻尖縈繞的血腥味和雨的潮氣一樣越來越濃,她想開口詢問唐雲羨是不是受傷,但疲於奔命已經讓她上氣不接下氣,原本這條她們腳下的街路在晚上是最熱鬧的,街道兩邊掛滿店招和燈籠,雨季時店家會把迎風招展的旗子換成木牌,雨敲在上面叮叮當當,熱鬧好聽。但今天,隨著她們一路跑,路邊的攤販都在急著收回擺在外面的鋪攤,禁軍在抓人的訊息不脛而走,最近帝京人人自危,誰也不敢觸黴頭。

穆玳的手腕都被唐雲羨握疼了,她們泡了湖水,又這樣一淋,狼狽至極。她的腿像被水草纏住,邁開都十分艱難,又踩踏傾瀉著綿綿雨水的地面,怎麼都使不上力,更不知道唐雲羨要把她帶到哪裡去。

終於,她在一堵院牆前停了下來。

“這是……哪裡?”穆玳已經上氣不接下氣,眼前花白一片,也不知道是雨水還是她的幻覺。

唐雲羨沒有回答,而是拖著穆玳的腰,騰身一縱,躍過了院牆,可她的手像被燙到似的又縮回來,兩個人脫了力,雙雙摔進院子裡一片花叢中。

一道寒光閃過,停在穆玳面前一寸的地方,她愣住了,背後靠著唐雲羨也無處躲,順著青色的直刀朝上一路看去,最後定格在她眼中的是禁軍校尉秦問的臉。

秦問也愣住了,他聽見院子裡有動靜提刀來看,結果看到兩個在雨裡摸爬滾打的姑娘。

“幫個忙。”唐雲羨咬牙站起身,她的左手臂抖得厲害,右手提起穆玳的衣後領,“別在雨裡問那麼多話。”

秦問的刀還斜在面前,穆玳在唐雲羨手上拎起拖著地就繞過他,徑直走向了他的屋子。

這裡離禁軍的衛所很近,秦問平常不住在高門深宅幾十口人的家中,就在這個別苑單住,方便每日點卯和執行禦令,屋內陳設簡單利落,兩個落地的架燈照得不大的房間竟有種溫馨的明亮。唐雲羨進屋後才松開手,穆玳原本跌在地上,蹭得站了起來。

秦問跟著她們走進來,關上了門,“現在可以問了麼?”他比屋裡濕淋淋的兩個姑娘顯得還要冷冰冰的。

唐雲羨自然得和回自己家一樣,“讓她在你這裡躲一段時間。”

秦問還是第一次露出驚訝的表情,“她和你一樣是玉燭寺的人?”

“誰和她一樣!”穆玳喘勻氣後第一件事就是橫眉立目,明明燦若朗星的眸光此時卻兇神惡煞,“唐雲羨我問你,你是瞎嗎?我費盡心思才想到這個方法,既能讓你不被發現,又能讓你收到我的傳訊,為了這,我還像傻子一樣假裝落水,你呢?你居然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