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雲羨踩著夜色回到寂靜一片的枯榮觀,星辰照了她一路,剛才那少監記錄的星象顯然不是什麼好事,熒惑犯心這話她似乎在哪聽過,但又有點回想不起來。

她從後院出門從後院回來,離開時榴花在豔陽下不輸逼人的炫目,歸來時星夜璀璨,月照花紅,寂靜裡還有腳步摩擦青磚的聲音。

唐雲羨停下腳步屏息看去,赤紅掩映間的是個猥瑣的身影。

白天,那個在玉燭寺也敢大膽戲弄小道姑的徐大人就站在自己院子外,他張望的時候顯得很猶豫,像是無奈又沒辦法的樣子,而且鬼鬼祟祟,居心叵測恨不得都寫在臉上,虧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樣。

唐雲羨不知怎麼忽然想,如果自己消失了,是不會有人白天夜裡非見到她不可的來尋找。有朋友麻煩,沒有朋友又顯得活著很寒酸。她也覺得自己想這些破事實在多餘,啞然失笑,這一縷笑意中含著極輕的嘆息,驚動了站在不遠處的徐君惟。

他猛地轉身,空蕩蕩的院落裡連落花的聲音都聽得見,就是沒有人影。

徐君惟站在竹子前,狐疑地四下張望,忽的聽見頭頂傳來的簌簌聲響,他對聲音以及氣流的變化極其敏銳,一抬頭就看見從天而降的不只有落葉旋花,還有纖細嬌美的小掌,和掌勢力帶得勁風,他抬手便迎上去,掌心相碰時力道頓時湧入渾身,徐君惟退了兩步,喉頭竟有股甜腥湧了上來。

這掌風和透出的內力,說是蠻橫兇殘也不為過!

唐雲羨不等他應對,再次出掌,她動作幅度不大,震起的氣流卻無處不在,擺手輕搖像在寫字作畫似的,可落下便是殺勢。徐君惟如果不是招式迅捷,早吃了她第二掌。她心中還算欣慰,雖然內功太差,敏捷靈動倒還算沒讓她失望。

“什麼人敢襲擊朝廷命官?”徐君惟藉著月光的輕朧看清了唐雲羨的臉,如果見過這樣好看的姑娘他是不會忘的,也不必問認不認識,他發問的同時右臂迎著她左手而去,唐雲羨也不回答,見他轉向攻勢便有所防備,果然,徐君惟的袖口裡忽得出現一柄劍身極為纖細的短劍,筆直刺向她的手臂。

這一劍兇猛果決,是徐君惟進攻意圖的全部,唐雲羨微微愣了一下,小臂內側微麻的細小痛楚立時傳來,在眨眼的時間裡,短短的細袖劍像躲不開的天降大雨,輕而易舉的傷到了她。

她從前也被這樣一招傷過,想到這裡,無聲的笑浮現在臉上。

如果不是徐君惟快得超乎想象,唐雲羨是不會被這種程度的招式所傷,她十三歲時在玉燭寺裡便不懼大多數已然出師的寺眾,只這快字忽的觸動了她的心神,慢了一下便露出破綻。

“你到底是誰?”徐君惟的語氣已經不像白天裡挑逗小道姑那般慵慵懶懶。

唐雲羨並不回答,她右手仗著霸道的內勁彈開徐君惟出劍的手,身形閃晃,左手從身側探虛攻實逼得徐君惟不得不後退。

他快得像勁弓剛射出的箭矢,退後也留了餘地,颯颯生風的寬袍大袖裡暗藏機鋒,右手有左手自然也有,他想盡力一搏以退為進的舉動被唐雲羨一眼看穿,她只見肩頭的傾斜便做好了準備,詭詐的招數不過都是虛晃,只要能看清意圖和目的便不會受騙。

這是師父當年教她的以不變應萬變,說是吃了虧才能學會的招數,她已經吃得夠多了。

唐雲羨避開了徐君惟這一突刺,他臉上的表情和落空的袖刺一樣都有猝不及防的驚愕,可這時他已經躲不開唐雲羨的回擊了,她右手是虛晃,左手卻真實的地準確沖至徐君惟的胸口,手背一頂,手腕再翻轉著手心推出一掌,只此兩下,徐君惟當即便退了十幾步,重重靠在身後一株株開得極為豔烈的石榴樹下,燦爛的花瓣像緋色的大雨灑落滿身。

徐君惟以為自己真的要死了,可倒下時卻猛然覺得奇怪,這兩下明明加在一起都沒有第一掌更猛,更沒有那種逼人的殺氣,眼前這小瘋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他正疑惑又見對方上前一步,再不顧形象,放聲大喊起來,“來人哪!殺人啦!”

唐雲羨吃了一驚,被徐君惟毫無自尊的自暴自棄弄得愣住。她自幼性格冷峻平靜,少為世事無常心緒胡亂起伏,不是個情緒多得像心中養著小兔的女孩,但徐君惟卻著實讓她體會到了一絲少有的發懵。

未免他再添亂,唐雲羨上前一步掐起他脖子,把剩下的喊聲硬是捏了回去,仗著自己內力強橫,連拉帶拽,把胡亂掙紮的徐君惟給抓出了枯榮觀。

她到一處不知哪裡官宦人家廢棄的舊宅大院裡才松開手,徐君惟的臉都憋得紫了,跪在地上拼命喘氣,像要一口把肺撐破。

唐雲羨就站在一邊,漠然等他續上這口氣。

“你到底是誰?”徐君惟的臉色由紫變紅再變白,回到了面如冠玉的公子模樣,可他衣服剛才被拽得都是褶子,刮掉的落葉亂花全存在裡面,一站起來像懷揣了整個夏天後被一陣秋風狼狽吹散,“你知道謀害朝廷命官是什麼下場嗎?我告訴你,是極刑!我可是從五品太府寺少卿,大理寺一定會天涯海角都抓你回來治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