喻一浩每天都要在那小賭館裡頭從早待到晚,他恨不得把自己的被子床鋪全都移到那,只有輸了錢才會罵罵咧咧地回家,那時候的他早就沒了曾經清清爽爽的小店主模樣,他鬍子拉碴,衣服帶著些味道,只有打算洗洗澡、休息休息才會回家,如果贏了錢,便會把回家的喻言澤拉到身邊,硬往他身上甩個幾塊錢,笑得酣暢淋漓說拿去玩,若是輸了錢,則直接對這對沒有反抗之力的妻兒動起了手。

原身和喻言澤身上漸漸地多了很多傷,原身開始迷茫,不知道自己為了兒子的戶口、求學讓這個孩子一起承受來自喻一浩的壓力是對是錯,她在糾結之間已經被喻一浩壓榨殆盡,喻一浩甚至連她放在兒子房間、用來存放一些鋼鏰的小存錢罐都要拿起來狠狠地砸在地上,把錢全都拿走,絲毫不管家中妻兒死活。

一直到有一天晚上,輸了錢的喻一浩紅著眼回了家,那時原身正在家中給喻言澤念著童話哄他睡覺,那扇破舊的木板門直接被喻一浩一把踢開,他身上還帶著幾分酒味,直接沖了過來,抽下皮帶,對著兩人便打,一直到醉醺醺的他打得夠了癮,他才分外放鬆地回房間睡起了大覺。

原身看著在自己身下白著臉發抖連說話都說不出的兒子,終於狠下心來,她抱著兒子直接上了警局報了警,她知道去警察局告自己的丈夫說出去不好聽,也不像話,可她不希望自己的孩子再這樣過下去了,可她沒想到的是,由於這晚喻一浩打人沒狠下手,經過檢驗,她身上的只是輕微傷,派出所的警察只能把喻一浩關上12天,無法立案,無法判刑。

原身沒什麼文化,如果不是因為丈夫這檔子事,甚至連警察局都沒有去過,她抱著孩子回家,滿心地覺得丈夫在那會受一番教訓,只要受過教訓就好了,可她卻為她的再一次“天真”付出了代價。

那天晚上,她接完兒子回家休息,便到裁縫店裡頭去拿這幾天的任務,她匆匆去打算匆匆回來,可卻沒想到丈夫竟是今天從拘留所出來,在找以前的老鄉又去小賭館賭了幾把後,他贏了點錢,喝得醉醺醺地便回了家,而他回家首先找到的便是偷偷藏在櫃子裡頭的兒子,他一把將兒子從衣櫃裡頭抓了出來,絲毫不留情面地打了起來,還沒打幾下,真正要他看不過眼,手癢癢的人便出現了。

原身抱著東西剛到了家樓下,不知為何只覺得心髒跳動飛快,不安的她加快了步伐,才剛到家門口,便發現了半掩著的門,耳畔邊已經迴旋起裡面隱隱約約傳出的男孩哭嚎聲,她當即明白發生了什麼,驚恐地闖了進去,發覺果真是丈夫在對兒子動手,她死死地護在兒子身前,卻不知道這回丈夫在拘留所裡受了苦頭,是發自內心地打算來給她一點顏色看看。

酒能壯人但,平日打妻子時,喻一浩多少還怕把妻子打出問題了,畢竟若是原身受傷不能上班,他的賭資要從哪裡來?他可不是傻子,他知道分寸,可喝醉酒了的他,哪裡還知道什麼狗屁分寸。

他醉醺醺的去了廚房,拿了菜刀便回來,開始他只是想嚇唬嚇唬這個臭女人,居然敢報警把他抓進去,可越想他越氣,甚至決心給他一點顏色看看,尤其是當他拿刀子時,原身抱著兒子試圖往外跑,更是徹底地激怒了他,他終於是控制不住的手起刀落,直接給了原身一刀,這片猩紅終於驚醒了他,他似乎忽然醒了酒,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事情,頭也不回地往外跑,一去不複返。

等到丈夫離開後,由於出血過多已經休克,喻言澤發覺媽媽似乎不對勁,從媽媽身子下頭爬出來的他,看到的是一片幾乎沒有盡頭的血,他害怕極了,踉踉蹌蹌地從媽媽身上摸了手機,一把血的他打了120又打了110,可等到救護車到的時候,他的媽媽人已經沒了,在那個晚上,喻言澤失去了母親,也親手叫來警察,把父親送進了監獄。

由於家暴致人死亡,喻一浩被判了六年,知道這個訊息的時候喻言澤心中全是恨意,他不明白為什麼媽媽沒了,爸爸卻只需要進監獄六年就進來,可年幼的他終究是無能為力,只能接受這個事實。

由於沒有監護人,喻言澤被警方安排著到了居委會代為監護,他就像個皮球一樣被踢來踢去,像是個野孩子一樣艱難地長大,不管再苦再難他也沒有倒下,他知道他的這條命是媽媽換來的。

而在他爸爸進入監獄的那一年,滕香玲的母親終於向丈夫提了離婚,向來溫順的她,在推門看到住在對門原身一家發生的慘劇時,她終於明白她的妄想是錯的,這不僅僅是家暴,這是把殺自己的刀子遞到了別人的身上,看著年幼的女兒,她堅定地向丈夫提出了要求,而後帶著女兒徹底搬離了這,到了異常遙遠的城市居住。

輾輾轉轉,在十來年過後,已經成年的兩人都事業有成,滕香玲和喻言澤都開了屬於自己的公司,在行業裡也很有一些成績,兩人由於公司合作重新遇到彼此,一聽到對方的名字,過往的回憶便全都湧入腦中,兩人雖然在年幼時沒有過多的交流,可彼此之間都知道互相最狼狽的過去,他們坐在辦公室裡,聊了一下午,說到了這些年間的種種。

和在母親地照顧下過得還算可以滕香玲不同,喻言澤的生活異常艱難,他一路都是靠人資助或是助學貸款,只是他夠狠、也夠拼,雖然過得苦了一些,也總有苦盡甘來的一天,靠著自己白手起家,引了幾個股東,成立了這家現在看來還挺大的公司。

可在滕香玲猶豫地問起喻言澤的父親時,他只愣了愣,頗為釋然地說,當初父親從牢裡出來估計找不到他,他也沒打算去找,最後沒有再遇到對方,聽了這理由的滕香玲覺得倒是很像是她記憶中模模糊糊的無情喻一浩人設,便也沒多問,只是繼續地談起小時候的事情。

擁有同樣經歷的兩人,似乎更加能體會彼此之間的那些傷痕痛苦,他們互相安撫著彼此,一天一天地走到了一起,甚至決定步入婚姻的殿堂,滕香玲的母親對於喻言澤的經歷很是同情,知道對方是好孩子,沒有反對。

可滕香玲之前的追求者心有不甘,他是個富二代,家境好,條件好,在他看來喻言澤幾乎從頭到腳沒有一個地方比得上他,他託了人調查喻言澤,本來只是出於不甘心,可卻被他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

他輾轉獲得的資訊裡,喻言澤有個坐過牢的父親,而他父親在喻言澤少年時獲得減刑出了監獄,根據那時候喻言澤老師說的話,當時他父親還來學校鬧過事,直說要喻言澤退學回家打工什麼的,可後來被喻言澤安撫清楚了,便離開過起了自己的生活,沒有再出現過。

可繼續再往下調查,他卻發現,喻言澤的父親似乎就像人間蒸發一樣,再也沒有出現過,他的銀行卡沒有使用記錄、他的手機由於停機過久已經銷號、他身邊的親朋、老家的朋友一個都沒有再見過他,而童年時喻言澤父親常去的那個小賭館,也在喻言澤讀書那幾年,被人上訪舉報已經關停,老闆也進了監獄。

那富二代覺得不寒而慄,慌張地找上了滕香玲,滕香玲自是相信男友,沒聽進心裡,可卻在之後和男友同居後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她發覺男友每隔個幾天,便會忽然開著車出趟門,只說是兜風消遣,消除壓力,可細查下去,這兜風的時間未免也太過漫長,她憋了幾天,悄悄地跟在男友出了門,卻發現男友的車徑直開到了童年的那個小區。

舊地重遊,滕香玲的心中只有滿滿的壓力,她坐在車裡度日如年,看著男友的身影慢慢消失在了拐角處,沒一會,樓上的燈亮了,她的心咯噔便是一沉,似乎有種可怕的壓力纏繞到了她的身上,她知道那套房子。

那套房子,正是男友小時候住的那一套。

哪怕知道上了樓面對的也許會是她最不想面對的事實,她依舊咬著牙顫顫巍巍地爬了上去,每一步都像是靠近深淵的步子,要她的心也跟著緊緊收縮著,她終於到了那個房子,原本位於門上的門鈴已經被拆除,她認真地站在這,一動不動,似乎等了有一世紀那麼久,門開了,出現在鐵網門後面的是她分外熟悉的那張臉。

喻言澤沉默地笑了笑,拉開了門請他進去,他看向她的眼神似乎有些如釋重負,也似乎有著一些看不透的絕望,她跟在男友身後一言不發,這套房子的裝修、佈置和當年一模一樣,甚至連灰塵都沒有,就連那個單阿姨曾經哄著她給她看的小玩具都依舊擺在熟悉的位置之上。

她抓住了喻言澤的袖子,開口便問:“……你爸呢?”

可她這話剛問出來,卻發現喻言澤的眼神變得狠厲,在這之前,他連兇都未曾兇過她一次,他的聲音很冷:“他不是我爸,我沒有爸爸。”

滕香玲一凜,好一會才靜下來:“……喻,喻先生呢。”

似乎終於按捺下自己憤怒思緒的喻言澤起了身,帶著他走到了他的房間門前,滕香玲有些害怕地屏住呼吸,以為對方是想要開門,卻沒有想到那門已經被改造,就像是監獄裡面的鐵門,上頭有一扇厚實的小規格玻璃,此時被蓋著,一拉開就能看到裡面的場景,而外頭的這個燈按鈕,也是用來操控裡面的燈的。

而裡面躺在床上的人是喻一浩,瘦得有些變了形,若不是和喻言澤有些神似的臉,沒準滕香玲還認不出對方,他躺在床上,帶著不知從哪裡來的手銬,被鏈條鏈在床上,活動範圍最遠只能到達廁所,而窗戶早就被不知道是什麼材料封得死死,甚至看不到光,裡頭的他神色看起來瘋狂又迷茫……就像,就像一個精神病患者。

她看著喻言澤,似乎覺得看到了一個陌生的人,他沖著那被開啟的玻璃,開始一點一點地說起了他曾經的故事,只是臉上早就沒了之前總是掛著的溫柔笑容。

他曾經度過了一段疲憊、被人嫌惡的安寧生活,雖然被人說是殺人犯的兒子,也時常在想起母親時心痛得厲害,可終於能稍微擺脫父親的他,至今想起那段時光,依舊不覺得那麼糟糕。

可好景不長,他不知道為什麼,像父親這樣殺了人的,在監獄裡頭還能減刑,也是在後來他才瞭解到,原來在他小時候,套用的是什麼婚姻家暴的法律,和普通刑法不同,所以沒幾年,他的父親便成功從監獄裡“刑滿釋放。”

那時候的他才剛小學畢業,上了初中,找上門來的父親就像從前一樣自大、自以為是,還以為他能操控他的人生,甚至還打著主意要讓他像媽一樣,做個他的專屬提款機,供應他生活,他不同意,還跑到老師那大鬧了一頓,說要給他辦休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