鋼子媽知道鋼子心裡別扭,他從小到大被他哥照顧慣了,就像個長不大的孩子,心智一點都不成熟,她為了這個小兒子,都快神經衰弱了。

鋼子媽坐在小兒子旁邊,傷感地說,“兒子,你學習好,還能考大學,可是,你哥不一樣,他如果沒有了這次機會,這輩子都甭想進廠當工人了,他連個退路都沒有。你從小和你哥感情最好,你知道你哥每天早晨,腰疼的都能疼醒,他這麼年輕就落下病根,難道你還想看著他,一輩子在火車站裡扛大包嗎?”

“當然不想!”鋼子趕緊表明態度。

坤子不僅是他哥,還是他心目中的偶像,他當然希望坤子能有個好工作。

他別扭不是因為他嫉妒坤子,而是因為他羨慕坤子。

鋼子心裡明白,坤子進廠當工人養活全家,自己考上大學光耀門楣,才是最好的安排。可是,知道是一回事,心裡別扭又是一回事。

為什麼進廠的名額,就只有一個?

坤子望著傻乎乎的弟弟,安慰道,“傻鋼子,哥保證,等哥以後賺了錢,你想要啥,哥都給你買。”

坤子是家裡的長子,不僅要負擔家裡,而且還是半個家長,小的們都得聽大的,但是,大的必須得讓著小的,這是鋼子家祖祖輩輩定下來的規矩。坤子心裡覺得,以後應該對鋼子更好才行,他這個做大哥的,絕不會再和弟弟爭搶任何東西。

鋼子耷拉著腦袋,長嘆一聲,心道,老哥啊!其實,我也想說那句‘等弟弟賺了錢以後,啥都給大家買啊!’

也不知道這句話,他什麼時候才能正兒八經地說出口。

坤子手裡拎著點心和酒,開心地往楊廠長家走,今天火車站人多,他扛大個賺了五塊多錢。

坤子心想一會從楊廠長家出來,用剩下的錢去菜市場買斤豬肉,晚上回家讓他媽給做豬肉燉粉條,他們家的豬肉票都快放得發黴了。他心裡想著,剛走到楊廠長家的大門口,就見老鎖子和他爸劉萬喜,也朝著這邊走來。

劉萬喜是毛紡廠人事科的科長,向來虛偽狡詐,目中無人,因為老鎖子學習差,指望不上他考大學,只能進廠當個工人。可是,今年廠裡的招工名額緊缺,他來給廠長送禮,也是為了給兒子的將來鋪路。

此刻,他一見對面來的人是坤子,立馬繃起臉來,根本不打算搭理他。

可是,老鎖子卻來勁了,這麼好的機會,他哪能錯過,有他爸在旁邊,他還怕個啥?今天一定要給坤子好看。

老鎖子指著坤子手裡拿的點心和酒,譏諷道,“你拿的這是啥破玩意兒啊!是給人吃的嗎?”說完,故意把自己手裡的好酒好煙,拿到坤子眼前晃了晃。

坤子蔑視地說,“不是給人吃的,難道是給你吃的嗎?”

坤子哼笑一聲,根本沒把那些煙酒當回事,那些只不過是別人送給他們家的禮,他們又拿過來送給人家楊廠長罷了,哪能和他手裡的東西相比。

坤子送的酒和點心,雖然不值什麼錢,可這是他用自己的勞動換來的,是他的一片真心實意,禮輕情意重。

老鎖子站在他爸旁邊,一臉陰笑,“別以為你打架厲害就能稱王稱霸,在學校外面,你就是個連‘大生産’都買不起的軟蛋。”

老鎖子一臉狗仗人勢的模樣,讓坤子感到厭惡至極,怒氣壓制不住,發作道,“老鎖子,你當著你老子的面,能不能給他長點臉?你說你除了會仗勢欺人,你還會幹點啥?”

劉萬喜咳嗽了一聲,聽不下去了,他擺出一副道貌岸然的樣子,聲音冰冷地說,“坤子,不會說話,就別說話,不會辦事就別辦,省得讓人笑話。”

坤子一臉正色地說,“劉科長,你手裡那玩意就是給人吃的,我們手裡這玩意就不是給人吃的。按你那意思是說,我們勞苦大眾都不是人,就你這個當官的是人唄?”

坤子性子野,在他的詞典裡,沒有‘害怕’這兩個字,就算是廠裡人事科科長又怎麼樣?講理的話就跟他說幾句,不講理的話,甭管是誰,來一個削一個。

老鎖子父子倆的名聲,也不比坤子好到哪裡去,人事科科長是管人事的,可是,劉萬喜卻從來都不幹人事,也不知道他這個科長怎麼當上的?

劉萬喜緊繃著臉瞪著坤子,臉色越來越難看,一句話都不說扭頭就走,老鎖子呲著牙,冷笑著跟在他爸身後。

劉萬喜走了幾步,突然回過頭來,話裡有話地對坤子說,“坤子,你想要進毛紡廠,還得要加強思想道德方面的學習,咱們毛紡廠是國家正規企業,可不會收一個小混混。”

坤子氣急,怒視著劉萬喜道,“廠子裡還有廠長,不可能讓你一手遮天。”

劉萬喜冷冷一笑,拉著老鎖子揚長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