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氣越來越熱,院裡大槐樹上的蟬幾乎從清晨就開始鳴叫,直至日落。

全村少說上百顆樹,整日都是在嘹亮的“知了知了”聲中度過,它要是一會兒不叫,都會讓人懷疑自己是不是失聰了。

這樣的日子,當然是窩在家裡,躺在竹椅上,啃著西瓜最舒服了。夏慕君也知道,可惜辦不到。

佃農一家回去奔喪了,家裡十畝地裡的雜草長得比麥子還高,又臨近芒種,馬上要收麥子,哪裡找得到人手?只能全家齊上陣。

說是全家,慕蘭幼小,奶奶病弱,娘要負責菜園,還有全家人的衣物漿洗和飯食,爹爹做活跟自己一樣慢,所以爺爺和弟弟承擔了大部分的勞動。

天邊剛泛起魚肚白的時候,四個勞動力戴著草帽,拿著小泥鎬來到地裡,開始除草。幹了一會,日頭越來越高,麥地裡悶且熱,還有不知名的小蟲,咬上一口,又疼又癢,再被汗水一浸,馬上腫起來。

一畝地可真大呀,野燕麥紮地又深,就算用泥鎬,也要好幾下才能挖出來。四人撅著屁股幹了一上午,才算除淨了小半畝地。夏慕君現在才真正懂得“面朝黃土背朝天”的辛苦。

爺爺和弟弟還好,爹爹累得氣喘籲籲,不知是灰塵還是泥土,順著汗水把整個臉都畫花了,哪裡還有一點白麵書生的模樣。自己也好不到哪裡去,可能是吸入了粉塵,噴嚏打的都止不住,小臉通紅,眼淚都出來了。

當晚夏於氏看著女兒白嫩的手心都磨出了水泡,心疼的不得了,第二天讓女兒在家煮飯,自己去幫忙。天不亮,幾個人就出發了。

夏慕君想著這樣也不是辦法,後面還要收麥,家裡的這些老弱病殘幹的慢不說,身子骨哪受得了?爺爺雖然嘴上沒說,但昨天進進出出都扶著腰,肯定是傷著了。

夏慕君摘淨菜蔬,切好臘肉,燜上米飯,看時間還早,跟照看小慕蘭的奶奶說了聲,就出門了。

她想去村長劉大叔家裡再打聽打聽,看看村裡有沒有人做散工。

村長家就在對面,隔著池塘和幾畝水田,一會就到了。待夏慕君進了院子,才發現村長家裡來客人了,應該還是貴客,因為還不到飯點就已經喝上了。

慕君想想就不進去了,拐到灶間打算問問劉大娘。

灶間只有劉大娘一人,胖胖的身子圍著鍋臺轉不停,又要炒菜又要看火,一見她跟見了就救命稻草似的,邊抹汗邊說:“慕君啊,快,給大娘打個下手,磊子和二丫去田上送飯了,誰想到這時間會來客……”

慕君就這樣被抓了壯丁,留在這給劉大娘燒火。

堂屋裡,劉大叔正陪著一老一少兩位貴客,少的是桃花鎮巡檢使霍大人,老的是霍大人的外公宋老爺子。

這外公祖上是這流溪村人,現在老了,想著落葉歸根,重修祖屋,回來養老。

作為村長,於情於理,劉大叔對這事都是贊成的,更何況他本人十分敬佩這位霍大人,頻頻敬酒。

“我們流溪村能出霍大人這樣的豪傑,簡直是天大的榮幸啊!誰不知道啊,霍大人英明神武,獨自一人,深入虎xue,忍辱負重,潛伏半年之久,終於把大青山上那為害一方的山賊窩端了個底朝天……”

劉大叔覺得自己的口才簡直連村口說書的瞎子都比不上,不知道為什麼,宋老爺子的臉色越來越難看,嚇得他打了個酒嗝,把下面的話都吞進了肚子。

霍大人倒是面不改色,端起酒杯,回敬道:“大家抬舉,謬贊謬贊……”說罷,狀似無意的看向窗外。

劉大娘的菜做的差不多了,慕君要打聽的也打聽到了,她腳步輕快的推了院門出去,並不知道身後有一道視線追隨著自己的背影。

半晌,霍大人和宋老爺子從村長家告辭了,事情也定了,一席飯吃的賓主盡歡。一出院門,宋老爺子的笑容就沒了,黑著臉瞪孫子。

“我說你怎麼一臉的大鬍子,感情是在賊窩裡裝強盜啊!半年不回來看我,還寫什麼破信騙我說去看你師父了?你小子真行啊!你,你,你,我,我,我……”

老爺子氣的都結巴了,拿起手杖作勢要敲,霍大人也不動,知道外公捨不得,陪著笑說:“我知道您老擔心我的安危,您看我不是也沒事嘛……我以後會常常回來看您的……”

慕君回到家中,麻利地做好飯菜。飯桌上,一家人邊吃邊商量。

劉大娘說雖然本村沒有人做散工,但來了一批鄰村的“麥客”,村長家也請了幾個,做活又好又快,管飯外加每人每天二十文錢。·

爺爺心疼錢,數著指頭算道:“家裡十畝地,少說要請四個人,那一天就是八十文錢,還不知道幾天能幹完……”慕君打斷爺爺的計算:“多少錢也是劃算的,你們累病了才不劃算。”

爹爹和娘親也是這麼說,最後決定明天就去請,幹得好的話,芒種收麥子也讓他們幹。

這“麥客”幹活是真下力氣,天光就來,看不見才走,十畝田拔草,四個人只用了兩天。就是吃得多,除了三正餐,上午和下午還得往田上送兩趟“夾餐”,有幹有稀,餃子,烙餅,西瓜,綠豆湯,天天換著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