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庫裡的光線是毫無溫度的冷白,從淡藍色環氧地坪上反射的光將人臉映出不自然的鐵青。

晏羽從拉鋸一般的頭痛中緩緩睜開眼,看到的正是魏千程那張染著鐵青的面孔。

他的五官和表情在逆光中看不真切,一條手臂撐在車頂,俯視的角度擋住車門,給人不舒適的壓迫感。

“小羽,上去喝杯醒酒茶。”

密閉性極佳的車門掀開,屬於地庫特有的混合了廢氣和塵黴的味道撲面而來,晏羽只覺得胃裡一緊,連忙抬手扒住車門,探身出去,嘔——

魏千程:“……”

饒是他反應很快地閃開一步,還是被嘔吐物濺了鞋面和褲腳。

陳行趕忙跑過來,一邊給晏羽遞水漱口,一邊扯了濕紙巾蹲在地上幫魏總臨時清理汙穢。

“去把車洗了,這裡不用你。”魏千程從陳行手中接過輪椅,徑直往電梯間推過去。

晏羽閉著眼,一手撐在額角,電梯上行的輕微超重感又讓他多了些許不適,只得蹙眉忍耐。

晚上的事情很順利,利益給出去則意味著回報的可預期性,只是政府官員們大多喜歡喝白酒,附庸風雅地開了瓶藝術珍藏版茅臺五十年特釀,晏總就像當年講述“南柯一夢”那樣,將青瓷瓶上囫圇畫著的詩詞典故說得婉轉又動人,哄得部長大人頻頻舉杯。

既是因為這種不易矇混過關的場合,也是由於魏總突然放任了的態度,少了保護的晏羽不得不咬牙陪了整場,得虧部長大人講究養生不太貪杯,他才硬撐著將那小三兩的五十三度灌進去,全憑毅力將得體的儀態維持到坐進車裡。

魏千程吩咐陳行開車回公司他沒有反對,在這之前他就已經預料到了這種可能。

而且易乘風發了訊息說關店後過來家裡等他,晏羽並不介意陳行在他家碰到易乘風,但他不想易乘風看見他給人灌醉的樣子平白惹他擔心。

高度酒的後勁兒在他血液裡盡情蒸騰,晏羽覺得自己這具完全不適應酒精的身體短短三天之內被洗禮兩次已經是生命的極限了,這會兒更是頭暈目眩、身體軟沉,恐怕自己連輪椅都推不好。

陳行大概是不會回來了,他唯一可以指望的人但願能像他的年終獎一樣給力。

電梯叮地一聲停在三十三層,魏總的腳步踏在地磚上如影隨形,他的聲音也近在耳畔,“很難受吧?等會兒煮點醒酒茶給你,喝完睡一覺。你這樣沒法照顧自己,今晚就……”

魏千程的聲音倏然頓住,晏羽勉強睜開眼,看見尤霖戳在vp辦公區的門口,渾身篩糠一樣顫抖,像只同時遇到狐貍和老虎的兔子被要求做選擇題,a白斬,b刺身。

晏羽捏住眉心,用力將眼睛閉回去,嚇成這樣看來是指望不上了,算了,放過他吧。

下一秒,尤霖居然大著膽子求助一般地看了魏總一眼,才將目光不情願地移回晏羽臉上。

“晏,晏總,那份計劃書我已經重新修改過了,保證以後再不會犯這種低階錯誤,對不起……我,您,您要不要馬上看一下?”

既然晏總沒有反對,尤霖趕忙狗腿地貓腰上前,從魏總手裡接過輪椅,叮裡咣當一路推回裡間的辦公桌旁,還不忘回手掩上了大門。

呼——

尤霖小跑著開茶壺煮上醒酒茶,順路退出自己打了一半的王者榮耀,又去盥洗間擰了溫熱的濕毛巾遞過來。

“晏總,我沒走,您有什麼事情交代?我馬上去辦。”

晏羽將熱毛巾在臉上捂了一會兒,撕下來長舒一口氣,沖尤霖無奈一笑,疼愛傻孩子似的,“沒事了,辦得挺好,等會兒送我回家。”

離開公司之前,晏羽換了身衣服,又漱掉小半瓶漱口水,盡量營造出自己只喝了一點點的效果。

尤霖將白色路虎開進地庫,瞥見小菠蘿的左邊停著那輛嶄新的大黑馬,兔軀一震,感覺自己窺破了什麼足夠被滅口好幾輪兒的大秘密,咬著下唇哆哆嗦嗦將路虎停在了小菠蘿的另一側,忍著眼淚兒跑過去扶他家晏總下車。

呃,為啥這樣並排停在一起的三輛車莫名很像一家三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