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24夢(第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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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縷淺淡的天光透過窗簾縫隙照進來,曲折地落在地面和床尾,像是窺進這小小空間的一道狎暱目光。
病床已經被易乘風放平了,床頭只餘小夜燈的一團暖黃光暈,剛好能夠看清輸液架上液體的餘量。
“你睡吧,再有一個小時應該可以滴完,我幫你看著。”他坐到了晏羽的左手邊,“你睡覺老實嗎?別翻身壓到針頭。”
晏羽的腦袋陷在軟枕裡,微微轉向左邊,“嗯,很老實。”
“真不謙虛啊,”易乘風笑他,疊著胳膊趴在病床拉起的護欄上,“我那個上六年級的小表弟,小時候他爸媽一吵架就把他嚇得躲到我們家跟我擠一張床睡,睡著之前乖得像只小奶貓,睡著就不是他了,轉得像個風車……”
“你這樣的兄弟姐妹很多嗎?”
“嗯,不少,表的、堂的、八竿子打不著的……我家從我爺爺的爺爺開始就在梅川生活了。好像也就我們家這支人丁單薄些,當年我奶奶生了我爸之後就病了,沒有其他孩子,我們這波又趕上了計劃生育……我們家超級重男輕女,不是對女孩不好,就是覺得男孩才是頂門立戶、傳宗接代的……”易乘風無所謂地笑笑,“小地方的人很多都這麼想,蓮城就好很多吧?”
“哪裡都有這種想法的人,我祖父也差不多,女婿的能力再強,家産也想交到兒子手裡。我有一個大伯和一個姑姑,大伯對做生意不感興趣,帶著我堂哥也跟著他整天做陶燒陶。祖父對這玩泥巴的父子倆很不滿意,他最喜歡我爸……我爸走了他很難過,想逼著我將來可以頂起晏家,沒想到我更讓他失望……”
易乘風眼睛瞪得老大,“你這樣的他都能失望?!那你祖父有點兒,活該……我看啊,你大伯才是最拎得清的人,人活著當然要做自己喜歡做也想做的事情,不然還不如當一隻狗自由。”
“我奶奶也不喜歡我,她信佛,我出生那年她找人算過我的八字,說我命硬克親。我媽說其實不是,她是不喜歡我媽媽才厭屋及烏。之前那幾年來梅川,就是因為奶奶身體不好,想我們一家離她遠點,後來她還真的漸漸好起來了。”
“我爸爸屬虎,給我取名字的時候特意添了一雙翅膀,大概是希望如虎添翼……我非但沒有幫到他,還害死他了……他是陪我去比賽才會撞車的,可能奶奶信那些也不是完全沒有道理,她應該希望那天活下來的人是我爸……你還記得小時候他們都說我是——”
晏羽的唇忽然被一隻手覆住了,將他沒出口的話壓了回去,“當然完全沒有道理!你活下來沒有佔了任何人的命,你爸肯定也希望你好好活著!你小時候是我見過最好最好的小孩,不然我怎麼會吃飽了撐的總去找你玩,連捱了揍都不長記性?!”
那隻手很大也很暖,將他大半張臉都蓋住了,只露出一雙微微彎起的眼睛。
晏羽笑起來,黑亮的眸子裡映出兩點暖黃柔光,似有安撫一切的耐心和溫潤。
為什麼只有你一個人說我很好?他們為什麼都不喜歡我……如果世上註定只能有一個人覺得我好,那這個人是你,而我遇見了你,也就夠了。
易乘風抽回手,又轉身拿水給他喝。
晏羽抓住床欄慢慢轉過上半身,再去扳自己的腿,這才翻成側臥的姿勢。
易乘風愣了一下,他現在才明白那句‘很老實’根本不是在吹牛,他這樣翻身的動作在睡著的狀態下根本不可能完成,非把自己弄醒不可。
生病的人很容易疲憊,兩人又聊了一會兒晏羽就撐不住睡著了,連易乘風叫護士進來給他拔針他都沒醒。
易乘風替他壓著針眼上的止血貼,輸了幾個小時的液體,他的半條手臂都是涼的。一開始只是用一根手指按著,猶豫了一下,他用自己溫熱的手整個握住了晏羽的手,用被子蓋住他的胳膊。
晏羽像個得了安慰玩具的小孩子,也在睡夢中抓住了他的手,甚至將他的胳膊都拖到被子裡抱著。
“……”
嘭當,重物掉落的聲音將沉睡的易乘風篤然驚醒,他呼地從沙發上坐起來,頭發被靠墊壓得半邊豎起,臉上還印著詭異的壓紋。
他大腦尚未清醒,視線裡卻看到晏羽半邊身子垂在床邊好像正在費力去夠什麼東西,“誒?你幹嘛,怎麼不叫我?”
晏羽像是受了驚嚇的小蝸牛,倏地縮回被子裡蜷成一團,只餘軟枕上一撮柔軟的黑發。
真是太丟臉了,這一整晚他不想吵醒易乘風,都是自己去拿床邊的小夜壺解決噓噓問題,裡面積攢了太多的液體,他不想讓易乘風醒來看到,打算往裡面藏一下等護工來了再清理,結果,直接掉到了地上,幸好是有蓋子的……
即便隔著一床被子,他依然能夠清楚地聽見易乘風撿起了那個東西,然後拿去衛生間倒掉又清洗,再走回來放回床下。
怎麼可以讓好朋友幫他做這個,以後都沒臉見人了。
“裡面不悶嗎?你怎麼這麼害羞?”
易乘風好像在笑,雖然他沒有發出笑聲。
晏羽腦袋頂上的頭發被輕輕拉了拉,接著,蒙在頭上的被子讓人掀開了,“快六點,還睡會兒嗎?”